芷兰轩内的空气,随着天色大亮,非但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愈发凝滞沉重,如同被晨雾裹住的铅块。院外围着的侍卫如同泥塑木雕,面无表情地守在各个角落,手中的刀鞘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将内外隔绝成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萧辰静坐于内殿的木椅上,闭目养神,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蜡块,实则脑中仍在飞速推演着所有可能 —— 高公公的退去只是暂时的喘息,三皇子的反击随时可能以更猛烈的方式到来。那场所谓的 “当众勘验”,与其说是澄清冤屈的机会,不如说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战场,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他不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渺茫的外援,或是敌人可能出现的失误上。他必须掌握更多主动,而主动权的核心,在于证据 —— 能证明自己被陷害,甚至能反戈一击,直指幕后黑手的铁证。
林忠侍立在一旁,看着殿下微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唇角,心中如同油煎火燎。他深知殿下此刻承受的泰山压顶般的压力,也明白那联络外臣之举,希望何其渺茫,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点燃一根火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殿下独自承受这一切,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努力,哪怕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殿下,” 林忠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老奴…… 想出去一趟。”
萧辰倏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看向他:“出去?去何处?如今芷兰轩被围得水泄不通,飞鸟难入,你如何出去?出去又能做什么?” 他一连三问,语气急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明白林忠的一片忠心,但更清楚其中的风险 —— 林忠是他身边唯一可信之人,若他出事,自己在这深宫中便彻底成了聋子、瞎子,连最后一丝翻盘的可能都将断绝。
林忠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异常坚定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虽微弱却执拗:“老奴在宫中几十年,虽说位份低微,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但也认得不少犄角旮旯,知道几条早已废弃、无人问津的通道。他们看守得再严,也总有换岗的间隙,总有疏忽的角落。老奴不走正门,试着从…… 从后面那处早年暴雨塌陷、后来只用破损桌椅和废旧宫灯勉强堵塞的角门缝隙挤出去。那地方偏僻,平日里没人留意。”
他顿了顿,喉咙滚动了一下,继续道:“老奴想去两个地方。一是内务府的废料处理处,尤其是处理废弃药材和破损礼器的那片区域。三皇子若要伪造那诅咒之物,所用的材料未必会立刻销毁 —— 太刻意反而容易引人怀疑,或许会混在寻常废料中运出,掩人耳目。老奴想去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些蛛丝马迹,比如…… 制作符咒用的特殊朱砂残渣、黄绢边角料,或是与那编钟材质相似的铜锈碎屑,甚至是处理铜器时可能用到的特殊药材痕迹。”
萧辰眼神微动。林忠的思路与他不谋而合 —— 伪造证据必然会留下痕迹,而废料处往往是所有人的盲区,最容易藏着关键线索。
“其二,” 林忠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老奴想去浣衣局附近转转。昨夜指认殿下的那个宫女,虽被高公公带走严加看管,但她案发时所穿的衣物,按宫规惯例,会先送到浣衣局清洗归档。老奴想看看,能否从她的衣物上找到些线索…… 比如,是否沾染了只有三皇子府才有的特殊香料、或是制作毒针时可能残留的药味,甚至…… 她是否夹带了什么不该有的信物或标记。”
他想得极为细致,将那宫女也视作了一个可能的突破口,而非仅仅是被利用的棋子。
萧辰沉默了片刻,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忠的计划风险极高,一旦被发现私自潜出,便形同 “畏罪潜逃”,立刻就会被坐实罪名,甚至可能被当场格杀,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但…… 这确实是目前唯一能主动收集线索的途径,那微乎其微的可能,在绝境中显得如此珍贵,如此诱人。
“太危险了。” 萧辰最终缓缓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忍,“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殿下!” 林忠 “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膝盖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老奴这条贱命,本就是殿下给的!当年若不是林老将军收留,若不是殿下念及旧情将老奴留在身边,老奴早就在宫里冻饿而死了!如今殿下身陷囹圄,老奴若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殿下被人陷害,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老奴万死不辞!求殿下给老奴一个机会!”
看着跪在地上,身躯佝偻却目光决绝的老仆,萧辰心中巨震,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将林忠扶起,沉声道:“好!我准你去!但你必须答应我,一旦察觉任何危险,事不可为,立刻退回!保全自身,方有后续机会!切勿贪功冒进!”
“老奴遵命!殿下放心!” 林忠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红肿也浑然不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