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九霄紫气塔” 的紫金瑞彩还凝在殿宇梁柱间,三皇子 “韶乐编钟” 的古雅余韵仍在耳畔萦绕 —— 乾元殿内仿佛还漂浮着贵气逼人的流光与厚重苍茫的青铜气息。就在这两股极致辉煌与厚重交织成的窒息感中,司礼监太监那尖细却意兴阑珊的唱喏声,如同划破虚假繁华的钝刀,缓缓响起:
“七皇子 —— 献礼 ——”
这声唱喏没有激起前两位皇子献礼时的敬畏与期待,反倒像投入滚油的冷水,让大殿瞬间陷入一种更粘稠、更诡异的寂静。数百道目光齐刷刷投向皇子序列的末尾,那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尊重,只有极致的好奇、残忍的期待,以及毫不掩饰的刻薄鄙夷 —— 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个宫女所出的皇子,能拿出什么东西,来衬托前两位的珠玉,来演绎这场寿宴的压轴笑话。
萧辰抱着那个半旧的锦缎包裹,缓缓站起身。包裹边角磨损发白,针脚疏密不一,显然是手工缝制,与周遭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他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脸庞,一步一步走向御阶,步伐很慢,带着众人 “理应如此” 的虚浮与怯懦,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宽大的朝服空荡荡地挂在清瘦的身上,袖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更衬得他身形单薄,如同风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与太子的雍容、二皇子的豪迈、三皇子的优雅相比,他的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连跪拜行礼的动作,都显得毫无生气,仿佛只是完成一项机械的任务。可若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他捧着包裹的双手异常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 与他 “惶恐不安” 的表象,形成了一丝极淡的割裂。
他跪在御阶之下,缓缓抬起头,目光飞快掠过龙椅上的皇帝,与旒珠后那双淡漠的眼眸短暂交汇,随即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垂下。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大殿的寂静,带着刻意压抑的平静,反而透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可怜:“儿臣萧辰,敬献药枕一枚。”
“药枕?”
这个带着市井乡土气息的词,像一颗石子砸进冰湖,瞬间冻结了全场。片刻后,不知哪个角落率先爆发出一声嗤笑:“噗 ——”
这声嗤笑如同点燃了引线,压抑许久的哄堂大笑瞬间席卷乾元殿,震得梁柱都仿佛在颤抖:“哈哈哈!真的是枕头!他竟然献了个枕头!”“亲手缝制?我的天,他当这是民间婆媳过寿吗?”“艾草、茯神?这不是市井郎中给老妇人安神的玩意儿吗?也敢拿到万寿宴上来!”“驱邪避疫?夜夜安眠?他这是暗指陛下睡不安稳、身有沉疴?好大的胆子!”“我就说他拿不出好东西,果然是个笑话!丢尽皇家颜面!”“林选侍若泉下有知,怕是要被他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嘲笑声、议论声、鄙夷的目光,如同无数支冰冷的箭矢,密密麻麻射向跪在地上的萧辰。二皇子萧景浩笑得最为夸张,捶着案几,眼泪都流了出来,嘴里还嚷嚷着:“老七!你可真给父皇长脸!不如再给父皇缝双布鞋,凑个‘衣食住行’全套啊!” 三皇子萧景睿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轻轻摇头,眼底满是 “朽木不可雕也” 的轻蔑。太子萧景渊以手扶额,似是不忍卒睹,实则眼底毫无波澜。
就连那些曾对萧辰抱有一丝微弱同情的中立官员,此刻也纷纷摇头,低声附和着嘲讽 —— 在这等场合献上如此 “不堪” 之物,已不是寒酸,而是对皇权的亵渎。
高踞龙椅的皇帝萧宏业,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看着下方那个捧着 “枕头”、引得满堂哄笑的儿子,眼中最后一丝好奇彻底消散,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厌烦与失望。他甚至懒得掩饰这份情绪,连看都没再看那包裹一眼,直接对身旁的司礼太监淡漠挥手:“收了。”
没有评语,没有 “平身”,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眼神,仿佛萧辰献上的不是寿礼,而是一件污秽之物。
那司礼太监连忙上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捏着锦缎包裹的边角,仿佛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匆匆接过,转身就往寿礼存放区走。到达目的地后,他随手一扔,将那朴素的包裹丢在一堆流光溢彩的奇珍异宝之间 —— 左边是太子的九霄紫气塔,右边是三皇子的韶乐编钟配件,中间挤着这个半旧的药枕,显得格外刺眼、滑稽,如同一场荒诞剧的注脚。
萧辰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仿佛被这漫天的嘲笑与漠视冻僵了。无人能看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啜泣。
可就在那司礼太监转身离开,嘲笑声达到顶峰的刹那,萧辰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借着身体俯低的角度,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飞快地、精准地扫过不远处那套备受赞誉的 “韶乐编钟”。
他的视线在钟架内侧一口中等大小的编钟上定格 —— 那口钟位置隐蔽,不易被常人察觉。在其钟钮与钟体的连接处,覆盖着斑驳的铜锈,可就在铜锈缝隙中,有一小片颜色略深、质地异样的区域,带着极淡的黏腻感,若不凑近细看,绝难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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