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郡主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瞬间紧张起来的眼神交锋,她又低下头,翻了一页册子,随口问道:“钟旗官,你们这记录,倒是做得挺细。连他头一年为了推广新式粪肥,亲自蹲在田埂边跟老农掰扯了半个时辰,最后差点被粪瓢扣脑袋上的事儿都记了?”
她这话带着明显的调侃,甚至有一丝笑意。但听在胡俊耳中,却让他后背瞬间冒出一层白毛汗!这件事发生在去年春耕,地点在县城外五里一个叫小王庄的村子边上,当时除了他和那个犟脾气的老农王老汉,就只有远远跟在身后的胡忠!虎卫的人,当时就在附近?还是事后从王老汉嘴里套出来的?
钟世南干笑一声,欠身道:“郡主见笑。虎卫职责所在,凡涉及地方稳定、官员动向,总要多留心些。胡大人……行事不拘一格,有些举措颇为新颖,记录自然也就……详细了些。”
他这话看似恭维胡俊“行事新颖”,实则坐实了“详细记录”的事实,同时也隐隐点出虎卫关注地方的“正当性”。
胡俊心中的寒意更甚,但同时,一股怒火也窜了上来。他这两年,自问兢兢业业,一心扑在桐山县的治理上,虽然用了不少“现代”思维和方法,但归根结底是为了百姓生计、地方安稳。自己殚精竭虑,背后却始终有一双乃至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记着?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实在令人极度不适,甚至感到愤怒。
但他也清楚,此刻发作不得。表姐突然拿出这本册子,绝不是为了吓唬他或者羞辱钟世南,必有深意。
果然,钟世南见气氛因为册子而变得有些僵硬,趁着昌平郡主翻阅的间隙,迅速将话题重新拉回正轨。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显出几分严肃,看向胡俊,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头:
“所以,胡大人,正因虎卫已查明那晚之人系冒充,本官此次前来,正是想请胡大人以县令之尊,向当夜在场以及事后听闻此事的百姓们解释说明一番,澄清那晚出现的‘淮阳郡主’,实乃胆大包天的贼人假冒。以正视听,也免得以讹传讹,损及天家清誉。”
钟世南终于说出了核心目的:让胡俊这个亲历者、地方官,出面“辟谣”,将此事定性为“假冒”,把影响压到最低。
胡俊心中冷哼一声。
哼,说得轻巧!让我解释就解释?你们虎卫把老子当枪使,用桐山县公主墓做饵钓淮阳郡主这条大鱼,差点把全县百姓都搭进去。现在事情了了,拍拍屁股就想让我出面给你们擦屁股,收拾烂摊子?连点像样的“辛苦费”、“封口费”都不提,就想空手套白狼?想得美!
胡俊心里骂归骂,脸上却瞬间堆起了愁苦和为难的笑容,那变脸速度之快,让一直旁观的黄毅都暗自咋舌。只见胡俊对着钟世南连连摆手,唉声叹气地说道:
“哎哟,钟大人,您……您有所不知啊!”
他先叫了一声苦,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此次因提前收到消息,说可能有匪人要袭击县城,”胡俊开始掰着手指头,一项项数落,“下官是寝食难安啊!为了保住县城,保住百姓,那是想尽了办法!组织青壮修缮加固城墙、发动百姓结堡联防、筹集储备守城物资、打造各种器械……哪一样不要钱?哪一样不要出力?”
胡俊语气恳切,表情生动,仿佛又回到了那几日焦头烂额的状态。
“您是没看见,百姓们为了守城,那是真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存粮、布料、棉被,甚至是门板、铺地青砖,但凡是能用上的,都往城墙上送!这还不算为了修建村堡、集中安置消耗的木料、石料、人工……”
胡俊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拔高了些:
“钟大人!桐山县本就是下县,穷啊!底子薄!经这么一折腾,衙门里那点存银早就见了底,百姓们更是元气大伤!下官这些日子,光是核算各项损耗、想着该如何补偿给百姓,这头发都快愁白了!您说,这烂摊子……哎!”
胡俊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疲惫。意思很明显:让我办事?行啊!但老子现在一屁股债,你先帮我把这债还了,咱们再谈别的。
钟世南何等精明,岂会听不出胡俊的弦外之音?他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不变,眼神里却掠过一丝了然的冷光。果然,这胡县令不是省油的灯,这是趁机要价来了。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理解”,但接下来的话语里却流露几分官场常见的推诿套路:
“胡大人所言,确是实情。水匪悍然袭击县城,致使桐山蒙受损失,百姓遭难,此乃朝廷之责,亦是地方之痛。”
先定个性,承认有损失,把调子拔高到“朝廷责任”层面。
“若胡大人为此,欲向宛平府申报银两补偿,以抚恤百姓、恢复县政,”钟世南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颇为“仗义”,“本官身为朝廷派驻地方协理特殊事务之人,愿在此事上,与胡大人联名具奏,一同向知府衙门陈情,力求为桐山县多争取些抚恤钱粮。”
钟世南说得冠冕堂皇,仿佛给了胡俊天大的面子——我虎卫旗官,愿意跟你一个县令联名上书要钱!这分量,够重了吧?
而胡俊听后,心里已经把钟世南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你大爷的钟世南!联名?署名?就这?知府衙门什么德性我能不知道?层层审批,最后能批下来的,能有几个子儿?而且你一个虎卫的,联名又能施加多大压力?知府买你账吗?你这分明是开了一张不知道能不能兑现、就算兑现也数额有限的空头支票,就想换我出面担下“淮阳郡主”这天大的干系?打发叫花子也不是这么打发的!
但胡俊面上却不能直接骂出来。他依旧维持着那副愁苦的表情,甚至还带着几分感激似的对着钟世南拱了拱手,然后才缓缓开口,语气显得更加诚恳:
“钟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感激不尽!”
“只是……”胡俊话锋陡然一转,眉头紧锁,露出深深的忧虑,“钟大人有所不知,水匪袭击之后,下官若向宛平府讨要补偿……唉,不是下官妄自菲薄,也不是诋毁上官,实在是……知府大人那里,恐怕也捉襟见肘,未必能拨下多少实打实的银钱来。杯水车薪,难解燃眉之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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