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那位一直话不多的张教习适时地开口解了围,他目光示意了一下旁边安静站立、但眼神中已透出几分好奇与期待的七名学生,对胡俊说道:“胡大人,这些学生初次来到县衙重地,心中想必既紧张又期盼。不如我们先处理正事,也让他们早些接受历练?”
胡俊心中顿时一松,立刻顺势接过话头:“张教习说的是,是胡某疏忽了。”他转向三位教习,神情转为正式,问道,“不知三位此次前来,是预备办理交接事宜,还是另有安排?”
李教习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位同僚,又看了看那群学生,这才对胡俊解释道:“胡大人,关于此次学院学生的‘地方实务’考核,我等三人的职责主要是从旁观察、记录,并在最终给予评分。除非学生们在处置事务时出现重大谬误,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否则我等一般不会轻易插手干预。”
“重大谬误时才制止?”胡俊一听这话,脸色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沉了下来,语气也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冷意,“诸位先生可知,地方政务,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时候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疏忽,落在百姓头上,就可能毁掉他们一年的收成,甚至是一家老小的口粮!小错积累,亦能酿成大祸!”
胡俊言语中的不满和质疑几乎溢于言表。将一县之地交给一群毫无经验的少年郎练手,本就荒唐,而作为监督者的教习竟然还抱着这种“非重大不干预”的态度,这在他看来,简直是拿百姓的生计当儿戏!
三位教习显然预料到了胡俊会有此反应。李教习并未因胡俊语气中的冲撞而着恼,反而脸上露出理解的神情,他向前半步,语气沉稳地进一步解释道:“胡大人请稍安勿躁,且听在下把话说完。我等虽不轻易干预,但也绝非放任自流。方才所言,是指具体事务的决策和执行过程,由学生主导。但在他们做出决策之前,相关的背景、律法、惯例以及可能的风险,我等都会确保他们已充分了解。”
说着,李教习侧过身,伸手引向身旁那位手掌粗大、面容黝黑的王教习,郑重介绍道:“胡大人,这位季平兄,在受聘入书院之前,曾在地方为官十余载,专职负责劝课农桑、兴修水利,乃是此道中真正的实干大家。其治下百姓,至今仍感念其功德。朝廷亦曾数次嘉奖。然季平兄志在亲民,曾数次婉拒升迁,只愿扎根地方。后蒙曾夫子亲自延请,方才入书院任教,专司传授农桑水利之实务。”
似乎是为了佐证李教习的话,王教习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朴实的笑容,很是自然地向前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坦然地将那双手展现在胡俊面前。
胡俊的目光落在那双手上,心头猛地一震。那是一双与读书人、乃至与普通官员都截然不同的手!手掌宽厚,指节粗大,皮肤粗糙,布满了深深浅浅、黄白色的老茧,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细微的伤痕旧疤。这哪里是一双握笔持书的手?这分明是一双常年与田地、农具、水土打交道的老农的手!是一双真正做过实事、吃过苦的手!
刹那间,胡俊心中所有因对方“教习”身份而产生的轻视和隔阂,瞬间烟消云散。胡俊肃然起敬,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后退半步,对着王教习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这一礼,无关官职,无关身份,纯粹是发自内心对实干者的敬佩。
王教习见状,连忙摆手,那黝黑的脸上竟显出几分局促,连声道:“胡大人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区区微末之技,能授于后进,帮衬百姓,已是快事,当不得大人如此重礼。”
胡俊直起身,语气诚恳:“王教习过谦了。为官一任,能造福一方,使百姓感念,已是难得。更能将毕生所学所得,倾囊相授,培养后辈,此乃大德。胡俊敬佩不已。”
李教习见胡俊态度转变,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指向另一位张教习介绍道:“胡大人,这位张仲谋兄,早年曾在西北军州任职,专司钱粮统筹、转运之事,于错综复杂、物资匮乏之地,辗转十余年,未出半分纰漏,保障了前线军需,功在社稷。如今许多地方上的钱粮统筹官员,都慕名至书院,聆听仲谋兄授课讲解。”
胡俊闻言,再次向张教习拱手致意。西北军州,环境艰苦,责任重大,能在钱粮之事上十几年不出差错,其能力之强,可想而知。张教习也含笑回礼,神态平和。
最后,李教习才简单地介绍自己:“至于在下李子安,此前并未正式踏入仕途,只是年轻时喜好游历,走访大夏各地,后来将所见所闻、所思所感,整理编写成了一本《大夏民生志》,贻笑大方了。”
“《大夏民生志》?”胡俊初听时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书名有些耳熟。但下一秒,一个激灵,他猛地想起来了!他刚穿越过来,接手桐山县这个烂摊子时,面对繁杂的地方政务,简直是一头雾水。正是胡忠不知从何处找来这本《大夏民生志》,他才得以快速了解这个时代的民生状况、地方治理的惯例以及可能遇到的问题。这本书内容详实,分析客观,视角宏大,堪称地方官员的“新手指南”和“百科全书”!胡俊之前一直以为着书者定是朝中某位浸淫政务多年的鸿儒大家,却万万没想到,作者竟是眼前这位看似普通、气质温和的学院教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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