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据点是一处不起眼的农家院落,深藏于枯竹林后。地窖被临时改造为审讯室,墙壁上挂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光影摇曳,将立在当中的老者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老者年约六旬,面皮白净无须,身形瘦削,穿着半旧不新的靛蓝棉袍,乍看像个落魄的账房先生。但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皮抬起时,露出的目光却沉静如古井,带着经年累月在深宫夹缝中生存磨砺出的、近乎麻木的精明与谨慎。正是失踪多日的曹德安——或者说,曹掌案。
他被反绑双手,坐在一张木凳上,神色倒不见多少慌张。
沈清辞披着黑色斗篷踏入地窖,春桃持剑紧随其后,亲卫统领守在门口。她没有落座,只是站在曹德安面前三步处,取下兜帽,静静打量他。
“曹掌案,”她开口,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清晰微冷,“或者说,该叫你‘云间客’在江宁的‘守钥人’?”
曹德安眼珠动了动,看向沈清辞,又很快垂下:“王妃娘娘明鉴。老奴……确实曾为‘云间客’做过些跑腿传话的杂事,但‘守钥人’之称,愧不敢当。老奴不过是一枚弃子,一把该锈蚀在旧锁眼里的废钥匙。”
“废钥匙?”沈清辞从袖中取出那枚羊脂白玉佩,悬在他眼前,“这玉佩质地绝佳,雕工精湛,正面云海仙山寓意‘平步青云’,背面却是‘云间客’的密纹。能执此物者,会是普通跑腿?曹掌案,本妃查过,永昌元年,织造局秘库存入三两‘香引’,钥匙由你执掌。那‘香引’,到底是什么东西?‘云间客’背后,究竟是何组织?你们的图谋,又是什么?”
曹德安盯着那枚在灯下泛着温润光泽的玉佩,眼神复杂,沉默良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王妃既已查到‘香引’,又拿了这玉佩……罢了,老奴这残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疲惫,“‘云间客’……只是幌子。我们真正的名号,叫‘香煞’。”
**香煞!**
沈清辞心中一震。这名字,煞气森然!
“何为‘香煞’?”她追问。
“以香为兵,以香为谋,摄人心魄,乱人气运,谓之‘香煞’。”曹德安缓缓道,声音平直,却透着一股阴寒,“此组织源起前朝末年内廷,最初只是几位不得志的制香太监和太医,钻研些助兴、安神的偏门香方,讨好主子。后来……前朝昏君荒淫,有妖道献上邪术,将南疆蛊毒与秘香结合,研制成一种能惑人心智、乃至操控行为的‘引香’。那‘香引’,便是‘引香’的核心药引之一。”
沈清辞听得脊背发凉:“此物如今落在你们手中?你们想用它做什么?”
“不是‘我们’想做什么。”曹德安嘴角扯出一丝古怪的笑,“老奴只是个小角色。‘香煞’真正的核心,早已不在内廷底层。前朝覆灭时,一部分掌握核心香方的太监和太医趁乱携秘方隐匿,改头换面,渗透进新朝。他们有的成了富甲一方的香料巨贾,有的成了达官显贵的座上宾,还有的……甚至重新回到了皇宫大内,只是身份早已不同。”
“静太妃……与你们有关?”沈清辞紧紧盯着他。
曹德安眼神闪烁了一下:“静太妃……她是个痴人。她不知从何处得了‘香煞’流传出去的‘蜜炙’残篇,以为是驻颜长生之术,沉迷钻研。却不知,‘蜜炙’的根本,亦是脱胎于‘引香’的旁支,用的药材里,本就暗含微量的‘香引’成分。她以为自己在掌控香料,实则是被香料背后的手,无形影响着心性,变得偏执疯狂。”
果然!静太妃的“蜜炙”和如今的南疆邪香,根源竟在此处!
“荣王呢?”
“荣王?”曹德安嗤笑,“他更是蠢货。不知从哪个‘香煞’外围人员那里听说了些皮毛,便自以为掌握了奇术,想用‘蜜炙’控制先帝,又试图用更粗浅的迷香笼络朝臣。他根本不知‘香煞’真正的力量和目的,不过是被利用来搅乱朝局的棋子罢了。”
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香煞’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你们为何要在疫区散布掺了‘迷魂引’的香料?又为何要在太后宫中下‘幻梦砂’?”
曹德安抬起头,昏黄灯光下,他的脸半明半暗:“目的?很简单。‘香煞’信奉‘香可通神,亦可乱世’。他们不满足于只做见不得光的幽灵。他们要的,是让这世间最有权势之人,都离不开他们的‘香’,受制于他们的‘香’,最终……让这皇权的更迭,社稷的安稳,都系于‘香’之一字。”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江南疫病,是天赐良机。恐慌弥漫,人心脆弱,正是‘引香’效用最佳之时。让疫区病患因‘香’癫狂,让疫情因‘香’失控,让朝廷因‘香’焦头烂额……这只是第一步,是为了验证新改良的‘引香’配方,在更大范围内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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