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的喧嚣与现实的庆祝声浪,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拍打着城市里这间隐蔽而安静的顶层复式公寓。这里是陆寒州众多不为人知的物业之一,此刻成为了他们归国后暂时休整和观察外界的“安全屋”。隔音极好的玻璃幕墙外,是都市璀璨的夜景,车流如织,霓虹闪烁,一派繁华盛世景象,仿佛与瑞士阿尔卑斯山那场惊心动魄的崩塌和毁灭相隔了不止一个世界。
林微光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身上穿着舒适的家居服,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微凉的水,却没有喝。她站在落地窗前,目光似乎落在远方,却又像穿透了眼前的灯火,聚焦在某个只有她能看到的、混沌而充满无形压力的虚无处。
秦悦兴奋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手机屏幕上,关于“瀚海”崩塌、“微光”和“燎原”被捧为行业新星的报道和评论仍在不断刷新。周峰也发来了消息,说供应链上之前那些阳奉阴违、甚至暗中使绊子的合作商,一夜之间态度变得无比热情甚至谄媚,主动提出更优厚的条件。李萌整理的日程表上,排满了各类媒体专访、行业论坛邀请和潜在投资方的会面请求。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美好,如同一个苦尽甘来、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标准结局。她们似乎真的“熬出头”了。
但林微光只觉得一股沉重的、冰冷的疲惫感,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压得她喘不过气。那不是身体上的劳累——尽管长途奔波和之前的惊险逃亡确实消耗巨大——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上的耗竭与疏离。
她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个穿着柔软衣服、站在温暖明亮房间里的年轻女人,感觉无比陌生。就在几天前,她还站在一个绘制着虚假星空的诡异大厅里,听着关于“种子”、“偏差”、“收割”和“净化”的冷酷讨论;目睹赵霆的疯狂与毁灭,陈宇怨毒的诅咒在爆炸中湮灭;埃文斯手臂溅出的鲜血,苏晓晓昏倒前刻骨的恨意,“守密人”神秘莫测的离去,“清道夫”冰冷的电子音,还有“零”那最后关于“播种”的指令……那些场景、声音、气息,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感知里,与眼前这个平和、繁荣、充满“正常”商业竞争和赞誉的世界,格格不入。
“微光,”陆寒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件薄毯,轻轻披在她肩上,“去休息一会儿吧,你脸色很差。”
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寒州,你相信吗?这一切,”她抬起手,指尖虚点着窗外灿烂的夜景和手机屏幕上滚动的新闻,“就这么结束了?‘瀚海’倒了,我们赢了,所有人都来称赞我们,然后……生活就回到正轨了?”
陆寒州沉默了片刻,走到她身边,同样望向窗外。“不相信。”他的回答简洁而肯定,“但表面的平静和有利的舆论,是我们目前急需的缓冲。‘瀚海’的倒台太快太彻底,背后必然有更强大的力量在推动。这力量未必是我们的朋友,但至少暂时,它的目标和我们的短期生存需求有重叠——清理掉赵霆这个‘不守规矩’且已经暴露的‘园丁’。”
他转过脸,看着她苍白的侧颜和眼下淡淡的青影,眼神里带着疼惜。“你现在感觉到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的。是认知冲击后的应激,是发现自己曾经的世界观只是一个脆弱假象后的失重感。你需要时间消化,需要重建内心的秩序。”
林微光苦笑着摇摇头:“重建?用什么重建?用那些可能同样虚假的赞誉和所谓的‘行业新希望’吗?还是用沈哲和文婧躲在‘方舟’里提心吊胆截获的那些破碎数据?或者…用埃文斯那个不明不白的‘快走’,和‘守密人’那句‘小心带着善意面具的引路人’?”
她转过身,面对陆寒州,眼中充满了迷茫和一种深切的无力:“我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寒州。重生活过来,我以为自己在复仇,在掌控自己的命运。可到现在才发现,每一步,每一次‘胜利’,都可能是在一张更大、更复杂的棋盘上,被别人预料甚至推动的。陈宇是棋子,赵霆是棋子,苏晓晓是棋子…我呢?我这个‘偏差种子’,这个‘钥匙’,是不是也是一枚更特殊一点的棋子?现在,连‘燎原’都可能成为别人选中的‘新土壤’……”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连日来强行压制的情绪,在这看似安全、实则让她感到更加孤立的寂静空间里,终于有了一丝泄露的迹象。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深的、对自身存在意义和未来方向的怀疑。
陆寒州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没有说什么安慰的空话,只是用坚实温暖的怀抱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你不是棋子,微光。”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声音沉稳有力,“至少,不完全是。如果你是,他们不会那么忌惮你,不会费尽心思想要‘解析’你、‘控制’你,或者利用你。你的‘偏差’,你的重生带来的记忆和选择,是你打破他们预设剧本的力量。瑞士峰会上,你的演讲,不是任何人事先写好的台词,那是你的思考和反抗。它打动了‘守密人’,引起了‘清道夫’的注意,甚至可能…让‘零’背后的某些人改变了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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