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还未完全落下,她的身影已经随着喊声晃到了玻璃窗外,大概正等着我像往常一样笑着跑出去。
然而,她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椅子上坐着满头白色泡沫、正微微侧过脸看向门外的红斌。
英子脸上那灿烂的、等着看热闹的笑容瞬间冻结,眼睛吃惊地瞪大,像是冷不丁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她猛地一缩脖子,飞快地吐了吐舌尖,脸上闪过明显的慌乱和尴尬,活像恶作剧被抓个正着的孩子,什么也来不及说,转身就慌慌张张地溜走了,只留下那扇门还在微微颤动。
我低着头,手上揉搓的动作没停,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没出声。
指尖能感觉到,掌下头皮似乎微微绷紧了些。
红斌也忽然噤了声,方才那些关于青城,汉堡的断续描述,像被骤然掐断的琴弦,余音骤歇。
接下来的时间,只有水流细微的,声响和我手指与头发、泡沫摩擦的沙沙声。
沉默在氤氲着水汽和,薄荷香的空气里弥漫开来,变得有些稠,有些重。
“好了,冲水吧。”
我率先打破这沉默,关掉水,用毛巾一角小心拭去他眼周沾上的泡沫。
“嗯。”
他应得极短,几乎没什么停顿,立刻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快步走到洗头池边,熟练地坐下。
我扳动开关,温热的水流冲走了,厚厚的白色泡沫,露出他原本乌黑的发色。
哗哗的水流声中,我们谁也没再开口。
冲洗干净,我用干爽的大毛巾裹住他的头发,吸去大部分水分,然后拿起了吹风机。“吹一下,干得快。”
“好。”
吹风机“嗡嗡”地轰鸣起来,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也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
热风鼓荡,我的手指在他半干的发间拨弄,让发根立起,变得蓬松。
这机械的噪音,此刻成了恰到好处的屏障。
吹到七八分干,随手抓出点自然的纹理,我便关了机器,陡然陷入一种鲜明的安静。
我解开毛巾,掸了掸他肩头,脸上习惯性地堆起轻松的笑,对他说:“我过去英子那边串个门,你坐着歇会儿啊。”
他几乎在我话音落下的,同时就站了起来,动作快而稳,高大的身躯一下子,挡住了窗外更多的景色!
他看向我:“串门?带上我一起。”
我一点儿也不意外,转身就往门口走,丢下一句随意的:“就去隔壁,你爱跟就跟着呗。”
我先一步推门出去,傍晚的风立刻卷着凉意扑在脸上。
他的步子大,腿又长,没两步就跟了上来,不是并肩,而是保持半步的距离,沉默地跟在侧后方。
那种存在感,像影子一样清晰。
我一推开英子店里那扇门,明亮那带着阳光焙烤过、毫无阴霾的招呼声,就热热闹闹地迎头撞来:
“对象,你过来——。”
他最后一个“了”字卡在了喉咙里。
笑容像潮水般,迅速从他脸上褪去,只留下一点僵住的痕迹。
因为他看见,我的身后并非空无一人,一个比他更高、肩膀更宽、身形也更为沉稳的男人,几乎将我完全笼在他的影子里。
明亮脸上那招牌式的,灿烂笑容彻底顿住,眼神里飞快地掠过惊讶、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神色平静、目光淡然地落在他身上的男生,下意识地抬起手,挠了挠自己后脑勺上,剃得有些扎手的发茬——那是他不知所措时的标志动作。
我笑着侧身走进屋里,顺手将红斌往屋里带了带,仿佛只是介绍一个,偶然同路的朋友,语气轻松得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戏谑,对明亮说:“嗯,来了。”
喏,顺便‘带’了个‘同学’过来。”
明亮张了张嘴,目光在红斌那身质料挺括的夹克、与他气质迥异的沉稳神态,以及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自然流露出一股疏离感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没能找到合适的词句。
那只手,又一次不自觉地,抬起来,挠了挠后脑勺。
店里原本欢快流动的空气,似乎也跟着他这个迟疑的动作,悄然凝滞了一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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