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不安的上午过去了。
中午回家,妈妈已经把简单的饭菜摆在了那张兼做书桌和饭桌的方桌上。
她一边给我盛米饭,一边仔细看着我的脸色,轻声问:“头一天,怎么样?老师讲的……能跟上去吗?”
我接过米饭,饭是温的。
“嗯,”我点点头,吃了一口米饭,饭香在嘴里化开,“还行。
同学们……都挺好。”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那点关于课程能否衔接上的忐忑,其实还悬着。
只是看着妈妈关切的眼神,我把那点不确定和米饭一起,悄悄咽了下去。
午后两点半,校园还浸在六月末慵懒的阳光里。
我来得太早,索性站在门口那棵老榆树的疏影下,静静看着。
陌生的教学楼、空旷的操场、飘扬的国旗——这里,就是我未来三年要日夜奔赴的“远方”了。
一种混合着憧憬与轻微眩晕的实感,慢慢涨满胸口。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预备铃骤然响起,利落地剪断了所有漫游的思绪。
我深吸一口尚且温热的空气,攥了攥书包带,汇入那道逐渐稠密的人流,大步走向崭新的教室。
教室里,一种被纪律规训过的安静重新笼罩了一切。
李胜利把那本卷了边的《初中生物习题集》往我这边推了推,算是无声的提醒。
就在这时,张老师踏着正式的上课铃声走了进来,步伐稳而快,身上那件灰色的中山装,仿佛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谨。
他不多言,直接翻开课本开始讲课,声音平稳,条理清晰,带着理科教师特有的那种抽离感。
我努力跟上他的节奏,思绪却偶尔被窗外陌生的街景,或是前排同学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所牵走。
正微微走神时,旁边传来极轻微的、有规律的“咔哒”声。
我用余光瞥去,只见李胜利的手指间,正灵活地转动着一支深绿色的铅笔。
那支笔在他粗大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间仿佛有了生命。
他的眼睛看似盯着黑板,但眼神的焦点显然是涣散的,浓黑的眉毛下,那双时常显得不耐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百无聊赖的薄雾。
张老师讲到某个关于细胞器的知识点时,他突然停下了转笔,用铅笔那略显秃钝的尾端,在那本《习题集》的空白页脚,飞快地涂抹起来。
寥寥几笔,一个歪歪扭扭、却动态十足的小人便出现了。
那小人正做出一个极其夸张的、仿佛要冲破纸面的投篮动作。
画完,他垂下眼皮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短暂而隐秘的乐趣。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连同那持续的、催眠般的转笔声,不知怎的,让我心里那根一直绷着的弦,松了那么一丝。
这个崭新而严肃的环境,有严谨的纪律,有需要全力追赶的课程,但原来,也有这样属于少年的、微不足道却真实生动的走神瞬间,也有旁若无人的小癖好和自得其乐的角落。
我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黑板,试图抓住张老师正用粉笔写下的一个关键术语。
窗外的阳光在不知不觉中移了一些,一缕澄澈的光斜射进来。
恰好照亮了前排董升花马尾辫上那根简单的红色皮筋。
这一节课,我或许没能完全听懂那些陌生的名词,笔记本上的记录也难免有些潦草和空缺。
但似乎,坐在这个被阳光切出一角明亮的教室里,听着平稳的讲课声和旁边规律的细微响动。
那份初来乍到的、冰封般的孤立与恐慌,正被一种微弱的、渐次渗透的日常感所消融。
一切,都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喜欢金声何处:1978二十元人生请大家收藏:(www.suyingwang.net)金声何处:1978二十元人生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