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粗布，沉沉压在清平县的沟壑里。独立团指挥部的煤油灯把窗棂映成昏黄的框，灯芯噼啪爆出的火星，落在手绘的清平县防务图上，烫得纸边微微发卷。芦淑芳站在桌前，军绿色军装的领口扣得严整，作为团政委，她指间的铅笔在“马颊河防线”标记上顿了顿，打破了满室的沉寂。
“任团长，清平县里虽没了日伪军据点，但周边窜进来的特务没断过，咱们不能只守着表面的安稳，得把兵力攥成硬拳头。”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目光扫过围在桌旁的干部——机枪连连长郑大勇攥着枪托，指节泛白；骑兵连连长姜明文脚边的马靴还沾着草料屑；作战参谋谷士聪推了推断腿的眼镜，等着下文。
坐在主位的任天侠抬了抬眼，脸上那道从额角斜到下颌的刀疤，在灯光下更显清晰。作为独立团团长，他手指在防务图上敲了敲，沉声道：“淑芳政委，扩编的事我不反对，但得落实处。水上巡逻队本就是个连，扩成营后缺的人手从哪补？还有机枪连，真能凑够一个营的家伙事？”
“水上巡逻连扩营，就从清平县的民兵里挑。”芦淑芳上前一步，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的河道，“全县六十多个民兵连，黄河、金水河沿岸的民兵哪个不是撑船的老手？挑两百个熟悉水文的，再把咱们现有的快艇装上轻机枪和迫击炮，再收购一些木船加装钢板，配上缴获的迫击炮，既能防特务从水路偷溜，又能守住清平县的水脉。至于机枪营，您忘了咱们这半年的缴获？”
她转身从帆布包里掏出记满字的账本，纸页簌簌响着摊在桌上：“上次在济南外围端了伪军军火转运点，缴了十二挺重机枪、十八挺轻机枪；上个月在泰安到菏泽的公路上伏击运输队，又得了六挺重机枪、三十箱子弹。再把各连分散配属的三挺重机枪、五挺轻机枪集中过来，总共二十九挺重机枪、二十三挺轻机枪——这火力，够一个标准机枪营用了！”
郑大勇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煤油灯晃了晃：“政委说得对！俺们连现在就有十二挺重机枪，再把各连的家伙凑过来，每个排至少能配三挺，营部留两挺备用，打起仗来比主力的机枪营都不含糊！县大队刚收的四十多个青年，正好当弹药手，跟着老兵练半个月就能上战场！”
任天侠的目光落在账本上，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缴获记录，眉头渐渐舒展开。他想起去年把日伪军赶出清平县时，全团把缴获的武器堆在县城西头的打谷场，像小山似的——那时他就想着，这些家伙得用在刀刃上，现在终于有了机会。“那清平县的防务咋办？特务要是趁咱们扩编搞破坏，老百姓那边没法交代。”
“防务分三层：水上靠巡逻营，岸上靠警卫营和一营，暗处靠民兵盯特务。”芦淑芳的语气笃定，“巡逻营守着两条河，特务想划小船进来，先过迫击炮这关；警卫连扩营后，抽两个连守县城出入口，一个连配合民兵查街巷——那些特务多是外地来的，说话、穿衣都跟本地人不一样，民兵眼尖，一抓一个准。一营一连留过风陵渡，其余两个连当机动力量，哪有动静就往哪赶，万无一失。”
她的话刚落，一营营长张守义就猛地站起来，四十多岁的汉子眼里冒着火：“团长！政委！俺一营保证守住清平县！只要特务敢露头，要么抓活的，要么让他们竖着来、横着走！”
“俺骑兵连也请战扩营！”姜明文攥着马鞭子，声音里满是冲劲，“咱们有136匹战马，再从县里的马帮招些会骑马的老乡，扩成营后既能在外线当‘千里眼’，清平县有情况也能半天赶回来支援，两头都能顾上！”
任天侠看着眼前群情激昂的场面，突然笑了，把烟袋锅子往桌角一磕，火星溅起又熄灭：“好！就按淑芳政委说的办！明天开始扩编，三天内完成！”他站起身，手指重重戳在“通往冀南主力的路线”上，“守义，你带一营守县城，跟警卫营、巡逻营还有民兵连搭好联防；郑大勇，你牵头整合重机枪，后天我要去看机枪营的实弹演练；淑芳政委，主力联络和集结路线的事交给你——明天就派通讯员去冀南，告诉他们咱们的机枪营能参战了！”
命令一出，干部们立刻行动起来。夜色渐深，指挥部的煤油灯依旧亮着，芦淑芳趴在桌上修改集结路线图，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任天侠在一旁清点重武器清单，时不时跟她核对数据，两人的身影在灯光下交叠，像是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筑起第一道防线。
第二天一早，扩编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独立团的各个驻地。金水河岸边，水上巡逻队的战士带着民兵练划船，木桨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沾在每个人的脸上；机枪连的驻地，郑大勇领着战士拆装机枪，零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新补进来的青年蹲在一旁，眼睛瞪得溜圆，生怕漏了一个步骤；县城里的街巷上，警卫连的战士带着民兵练搜查，从衣襟的褶皱到鞋底的泥块，每一处都查得仔细——他们知道，抓特务就得靠这份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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