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内,光线透过高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一种独特的、类似于陈年木材与旧书卷混合的气息,沉静而肃穆。朱元璋并未端坐于高高的龙椅之上,而是背对着殿门,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大明混一图》前,身形挺拔如松,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林枫垂首躬身,立于殿中,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内沉稳而有力的搏动声。他并未刻意收敛气息,也未表现出过分的惶恐,只是以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等待着这位帝国主宰的发落。
良久,朱元璋缓缓转过身,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落在林枫身上,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内里。“标儿跟咱说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想让你进太医院,做个御医。”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直截了当。
“是,太子殿下确有提及。”林枫恭声回应,“然草民才疏学浅,恐难当此重任。”
“难当?”朱元璋踱步走近,停在林枫身前丈许之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他,“你能从阎王爷手里把咱大孙抢回来,能让皇后的喘疾缓和,这叫才疏学浅?那太医院里那群尸位素餐的饭桶,又算什么?”
这话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显然对太医院近期的表现极为不满。林枫不敢接话,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咱知道,你心里有顾虑。”朱元璋话锋一转,语气听不出喜怒,“宫里不太平,有人不想让雄英好,也不想让咱安心。你救了雄英,挡了某些人的路,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前几日坤宁宫赏赐那件事,就是冲着你,或者说,是冲着通过你来害咱大孙和皇后去的!”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枫:“咱问你,怕不怕?”
林枫抬起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坦然道:“回陛下,若说毫无惧意,是欺君。草民惜命。然,医者父母心,既入此门,见死不救,与凶手同罪。草民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该做之事……”朱元璋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牵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旋即又隐去,“好一个该做之事。那你觉得,咱该不该给你这个官身,让你名正言顺地做这‘该做之事’?”
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考验。林枫若急切答应,显得贪恋权位;若再次推脱,又显得虚伪或是胆怯。
林枫沉吟片刻,道:“陛下,草民乃一介布衣,所求不过行医济世。官身于草民,是枷锁,亦是责任。然,若此身份能令草民更好地护卫长孙殿下与皇后娘娘凤体安康,能使草民所学有所用,草民……愿承此枷锁,尽此责任。”
他既表明了无意权位的心态,又点出了接受官职的唯一目的——更好地履行职责。这番回答,可谓滴水不漏。
朱元璋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道:“蒋瓛查过你,毛骧也盯着你。你的来历,依旧是个谜。咱可以不管你师承何处,来自何方。但咱把话放在这里,”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意,“你尽心为咱救治雄英和皇后,咱保你荣华富贵。你若敢有异心,或者他们二人因你有任何闪失……咱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赤裸裸的威胁,伴随着那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恐怖气势,如同冰水般浇灌而下。林枫感到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但他强行稳住了心神,深深一揖:“草民谨记陛下教诲,必当竭尽所能,不敢有负圣恩。”
“嗯。”朱元璋似乎满意于他的反应,气势稍敛,“既然如此,咱就准了标儿所请。授你太医院御医之职,正八品,专职负责长孙朱雄英与皇后马氏之疾。一应诊治,仍需报备,所需药物器械,可由太医院支取,若有阻碍,可直接禀于毛骧或太子。”
正八品御医!虽然品阶不高,远低于朱标最初设想的院判,但这恰恰符合林枫的预期。不高不低,既有了官方身份和一定的权限,又不会过于引人注目,成为众矢之的。而且,“专职负责”朱雄英与马皇后,这意味着他在太医院内拥有了一定的独立性和特权。
“臣,谢陛下隆恩!”林枫改了口,郑重行礼。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无根无萍的“草民”,而是大明太医院的一名正式御医。虽然这身份更像是一道紧箍咒,但也确实给了他一个立足的支点。
“去吧。”朱元璋挥了挥手,重新转向那幅巨大的地图,背影恢复了之前的孤高与莫测,“好自为之。”
林枫再次行礼,缓缓退出了武英殿。殿外阳光炽烈,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刚才在殿内与朱元璋对峙的紧张感此刻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后背的衣衫已然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御医林枫……这条路,算是正式开始了。
......
成为御医之后,林枫的生活并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一些细微之处,却悄然改变。凝曦殿外值守的侍卫撤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名隶属于太医院、名义上听他调遣的低阶医士,实则有监视与协助双重意味。王寅和李顺对待他愈发恭敬,言行举止间已完全视他为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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