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吕布来说，头上金冠翎羽戴，身上的兽面吞头连环铠，以及手中方天画戟、座下赤兔马。
都是心头好一般的存在。
偏偏在自己喜爱的这些物件中，唯有束发这金冠翎羽戴最为娇贵，不适合穿着作战厮杀。
就比如两日前出城与冲阵斗将，因担忧来去如风会损伤翎羽，就并未穿戴。
今日时早已打定主意不出城，只在城头上晃悠几圈，再加上两日前那顶作战厮杀的紫金冠被关羽被斩落了，这才把它穿戴起来。
未曾想这一穿戴，竟直接毁了。
当然，吕布也是极拎得清轻重缓急之人。
心爱宝物被人一箭折损的痛惜之情，只在片刻间闪过。
第二次失去束发之物的他未等头发完全垂落下来，便已经后掠数步。
待披头散发站定，身体已经离城头最显眼的垛口极远。
确定这回绝不可能被对方箭矢锁定后，这位刚刚还在城头上傲然而立的桀骜将领，才满脸心有余悸地长出一口寒气。
此时此刻，吕布是真怕了。
没由来想起牛岔那厮反复念叨的“性命之忧血光之灾”，更是心胆发颤。
作为一名在并州边军中打拼多年，一身武艺已经登峰造极的顶级强将。
他比谁都更懂方才那一箭的恐怖。
五百步外，仰射，还特娘的险些把自己干掉。
“东潘凤”那看起来气度与自己差不多的武将，战场厮杀的真本领先不论，单是力道上绝对已经超过了自己。
事实上，吕布先前连射那把龙胆虎骨弓，乃是正儿八经的宝弓，得自义父董卓执掌朝堂后，汉室皇家宝库。
据说此弓取材，弓身为一条水牛粗细并已头生肉冠的巨蟒脊骨，弓弦则是一头已经被称为“山君”的三十年岁数猛虎之筋。
二者合一，再以百年青钢木辅佐，才制成了这把被汉室皇家宝库收藏的宝弓。
使用它所需力道斤两，已不下八石左右。
这天底下能使用八石强弓的武将，吕布曾一度认为非自己莫属。
哪想到城头之下，那身披金甲的潘凤，竟比自己更猛。
他手中那把弓，强度绝对已超过我这把龙胆虎骨弓。
从他气定神闲拉弓射箭来看，力量恐怕已超过我三四成。
天底下安能有这般勇力之辈，莫不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项羽项王在世不成？
“幸好本温侯暗自记下了牛岔的揣测，以前三次出城斗将都留了更多心眼，就算与刘关张三人厮杀最凶险那次都还留有余力，亦没过多靠近关东反贼军阵。”
“不然还真有可能，葬身于这虎牢之地。”
不过也不对啊，潘凤这厮有如此强弓，有这般箭术，之前几次他只需要躲在关东反贼军中，暗箭袭杀我吕布便是。
若被其一箭得逞，纵然赤兔马速度惊人，本将也绝对非死即残。
此獠为何要等到今日，才展露这般恐怖箭术…
…
远离城头的走马道上，披头散发的高大武将在惊魂未定中，又多了无数杂乱的念头。
关城正前方，城头各处垛口居高临下的西凉军将校，早已哗然一片，几乎齐齐后退，远离暴露身形的垛口几步。
讲真，在城头下，那金甲武将慢吞吞拿起弓箭之时，城上几乎所有西凉军，都如吕布一般不屑一顾。
只是那人凛然的箭矢瞬息而至，顷刻便将他们所有人的不屑与讥笑射得粉碎。
城墙上见到方才那一箭威势的众人，自然知道自己这边武艺无可匹敌的温侯吕布，并未中箭。
甚至有不少人还会在惊慌之余，对吕布那快若闪电的后仰躲避感到佩服。
但不管吕布躲得如何精妙，不管吕布作为悍将的反应如何迅速，都难以掩盖一个事实。
那便是城头下五百步外，身披金甲恍若神将的汉子，真能仰面把箭矢射到城头上，还是差点就把箭矢贯入守城方最强战将面门那种。
对方一箭不中，吕布险之又险披头散发后退，直至躲到安全处才站定。
在场西路军众将校，都不敢保证自己与温侯一样，有能躲开飞来箭矢的身手。
一箭过后还杵在原地不动，身形由城墙垛子之间的空隙露出去，保不齐马上就是下一个活靶子…
…
“哈哈哈，吕布小儿，你方才赠送暗箭三发，本上将自当多回礼。”
虎牢关城下，潘凤射出一箭后，神色淡然，任由视野所及那些西凉军从城墙垛口处躲开。
直到视线中再无西路军将校士卒敢站在城头上用目光打量自己，才豪迈一笑，慢条斯理从自己的箭壶内又抽出一根箭矢来。
“此次本上将打算回礼不多，共四箭。”
“城上既再无人敢领箭，那便暂时余下两箭，待下次再送温侯一箭，附赠董卓老贼一箭。”
“还望两位贼酋，好生惜命，留着头颅领箭才是！”
大笑嗓音如雷，夹杂着潘凤一贯以来的自信睥睨之意，仿佛只是陈述某个事实，却是让虎牢关内外，无论是城头上的西路军还是身后的关东联军，不少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一时之间，四下寂静无声。
潘凤也不再废话，只是抬起手中中级文士长弓，搭上自己专属的冀州上将军令箭。
咻…
一箭飞出，如流星赶月，轰然暴响，直直撞上了城头最高处，那杆迎风飞扬的“董”字帅旗旗杆。
旌旗猎猎，碗口粗细的硬木旗杆应声而断，只见那杆迎风招展的旗帜晃晃悠悠，从虎牢关最高的城头上飘然而落。
“彩！”
“万胜！”
与此同时，身后已然如潮水般汇聚的关东联军阵列中，陡然爆出震天的喝彩与欢呼。
“雄关矗立，一将独当，压得西凉贼军无人敢抬起头来，此景绝胜，此将最风流…”
吼声如雷的欢呼中，已经挤到最前方的曹操，骤然听闻身侧的名士孔融，发出颇有诗性的感慨。
曹操亦然诗兴大发，刚欲附和孔融吟上一段，目光中一直紧盯的那背对联军军阵的金甲身影，却豪迈挥手，做了个进攻的手势。
我方士气大盛，虎牢关上敌军士气大衰！
破关！
战机已至！
脑中灵光乍现，一向干练的曹操也顾不得什么诗性了，腰间长剑沧然出鞘，振臂疾呼：
“儿郎们，且随潘将军一起，破关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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