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京城西郊外的官道上。萧璟勒住缰绳,乌骓马打了个响鼻,蹄铁踏碎路面凝结的薄霜。他指尖捏着半片褪色的绣帕,针脚细密的兰草纹已磨得模糊,这是太医院老院判临终前攥在掌心的物件,也是指向那位失踪宫女的唯一线索。
“殿下,前面就是乱葬岗外围了。”随从秦风翻身下马,拨开道旁半枯的酸枣枝,露出掩映在树丛后的残破轮廓,“那破庙该就在里头。”
萧璟颔首,玄色锦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三日前,老院判在病榻上断续说出“兰心”二字,又指了指枕边的药箱,待他们翻出这绣帕时,老人已气绝。太医院典籍记载,先皇后薨逝前三年,身边确有位名叫兰心的贴身宫女,因“偶感时疫”暴毙,可卷宗里却没有任何诊治记录——这反常之处,成了撕开当年疑云的第一道裂口。
两人踏着断砖残瓦走近破庙,朱漆剥落的庙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呻吟,惊起檐下一群寒鸦。庙内蛛网密布,积灰足有指厚,唯有神龛前的一小块地面异常干净,还摆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沿沾着未干的米汤痕迹。
“人刚离开不久。”萧璟目光扫过墙角新鲜的脚印,突然抬手按住秦风的肩,“别出声。”
西墙的破洞处传来轻微响动,一道瘦小的身影正费力地往墙外翻。秦风正要上前,萧璟却摆了摆手,缓步走出阴影。那身影闻声僵住,转头时露出一张蜡黄干瘦的脸,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洗不净的尘垢,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透着惊惶的光。
“兰心姑娘,别来无恙?”萧璟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静水。
妇人浑身一颤,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断柱上。“你……你是谁?认错人了!”她嗓音嘶哑,刻意压低的声线里藏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秦风上前一步,将怀里的绣帕扔在她面前:“这帕子是你的吧?当年你‘病逝’后,太医院的老院判偷偷收了起来,他说,先皇后薨逝那日,你本不该出现在冷宫偏院。”
兰心的目光死死盯着绣帕上的兰草纹,指节攥得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是老院判记错了……我早就在三年前死了!”她突然拔高声音,却在下一秒被萧璟冰冷的眼神逼得闭了嘴。
萧璟缓步走到神龛前,指尖拂过积灰的神像:“先皇后薨逝前七日,曾遣人往太医院取过‘凝神散’,但那药根本不适合她当时的心悸之症。老院判说,取药的人就是你,可药渣验出来的,却是能让人神智昏沉的‘牵机引’——这药,是谁让你换的?”
兰心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背靠着断柱缓缓滑坐在地。二十年来,她躲在这荒郊破庙,靠附近村落的善款苟活,每夜都被当年的景象惊醒,原以为能将秘密带进坟墓,却没想到终究还是来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双手抱头,声音里带着哭腔,“皇后娘娘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害她?你们认错人了,快走吧!”
秦风从行囊里取出一卷卷宗,摔在她面前:“这是当年的宫人籍册,你‘病逝’后,你的家人突然得了一笔巨款,在城南买了三进大院。可半年后,他们就‘意外’落水身亡——若不是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谁会花这么大代价堵你们的嘴?”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刺破了兰心最后的防线。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滚落,露出两道深深的泪痕。“是他们逼我的……”她哽咽着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当年皇后娘娘身子越来越差,总是说心口疼,可太医院的药越吃越重。薨逝前三天,皇后娘娘突然让我打点好一切,说要见一个人。”
萧璟的眼神骤然锐利:“见谁?”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兰心摇着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破烂的衣襟,“那天夜里,我引着那人从冷宫的密道进来,他穿着黑色官袍,腰间挂着块令牌,玉质通透,正面刻着‘玄玉’二字,背面好像还有个‘萧’字印记。”
“玄玉令牌?”萧璟瞳孔一缩。这令牌并非寻常信物,先皇在世时,曾赐给手握兵权的亲王,可先皇后薨逝时,几位亲王早已被圈禁,这令牌怎么会出现在宫中?
兰心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他们在偏殿密谈了半个时辰,我守在门外,只听到‘兵权’‘诏书’几个词。后来那人走了,皇后娘娘坐在桌边发呆,眼泪一直掉,还写了张纸条,让我藏在发髻里,说若是她出事,就把纸条交给景王——可我还没找到机会,就被人捂住嘴拖走了。”
“是谁抓了你?”秦风追问。
“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魏忠。”兰心的声音带着恨意,“他说皇后娘娘‘暴毙’了,要我顶罪,还说只要我假死脱身,就能保我家人平安。我信了他的话,躲在乱葬岗的地窖里待了三个月,出来后才知道,我爹娘和弟弟都死了……”
萧璟沉默着,指尖在袖中缓缓握紧。魏忠在先皇后薨逝后不久,就因“贪墨宫银”被处死,死无对证——这显然是有人故意清理痕迹。他看向兰心:“那张纸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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