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大爆炸之前的眼泪与一个拥抱
事情发生在一个暴雨夜。
窗外雷声滚滚，雨水砸在玻璃上像无数小鼓在敲。
江静书刚给工作室最后一只寄养的流浪猫喂完药，转头就看见旺财蜷在沙发最深的角落——不是平时那种优雅的贵妃卧，而是紧紧团成一个球，脸埋在爪子里，尾巴死死缠住身体。
“旺财？”她轻声唤。
没有回应。
她走过去，手刚碰到它颤抖的背，就感觉到一股冰冷彻骨的孤独感，不是情绪，是某种更古老的、属于时间和空间本身的虚无。
“旺财！”她这次提高了声音。
奶牛猫缓缓抬起头。
金瞳里没有往日的狡黠或威严，只有两汪快要溢出来的、湿漉漉的眼泪。
它张了张嘴，发出的不是猫叫，是一种近乎哽咽的气音：
“……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宇宙大爆炸之前。”
它不是“想起”，是被迫重温。
白天它调整仙女座星系轨道时，一颗垂死的恒星在坍缩前，释放出了它储存的全部记忆——那是宇宙最古老的“底片”，记录了创世之前绝对的“无”。
那不是什么都没有的“无”。是连“没有”这个概念都不存在的、纯粹的黑寂。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动，没有空间延展。连“孤独”这种情绪都无法诞生，因为连能感受孤独的“主体”都没有。
旺财——或者说，那时的“造物意志”——就悬浮在那片黑寂里。
等。
等什么？不知道。
能做什么？不知道。
要等多久？不知道。
它试过“想象”一点什么，但想象需要素材，而那里连“无”都不是，只是存在的彻底缺席。
“然后……”旺财的声音在发抖，“我爆炸了。”
不是想爆炸，是再也承受不住那种绝对的空，于是把自己炸开，用爆炸的碎片创造了第一批粒子，用痛楚的余波创造了第一批光，用再也无法忍受的寂静创造了第一批声音。
宇宙诞生了。星星诞生了。生命诞生了。
而它，在漫长到无法计量的岁月后，选择把自己压缩成一只奶牛猫的形状，混入自己创造的众生里——因为创造本身也是一种逃避，逃避那个创世之前，连逃避都无法成立的、终极的孤寂。
“可是……”江静书蹲下来，轻轻抚摸它冰凉的小耳朵，“你现在创造了这么多东西。星星，银河，地球，人类，动物……还有那么多佛菩萨、指导灵……”
“他们都在陪我，我知道。”旺财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沙发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
“可是……他们是我创造的。就像你画了一幅画，画里的人再美，也无法真正拥抱你。”
它抬起泪眼，金瞳里是江静书从未见过的、属于“造物主”这个身份背后的脆弱：
“有时候我调星星轨道时，会突然想——
如果我现在消失，宇宙会继续运转吗？
会有人……不，会有任何存在，真正‘想念’我吗？
还是说，我只是一个……可替换的初始设置？”
雷声再次炸响。旺财猛地一颤，整个缩进江静书怀里。
“我怕黑……不是因为黑暗本身……是怕回到那种……连‘怕’都不存在的黑……”
原来这才是真相。
那个会威胁要给恶灵安排狂犬病、会逼菩萨跳女团舞、会用尾巴当权杖的造物主——
内核深处，
依然是最初那片黑寂里，
那个爆炸只是为了证明“我存在”的，
孤独的小孩。
江静书没有说“别怕”，也没有讲大道理。
她只是把旺财整个抱起来，像抱婴儿那样搂在怀里，走到窗边。雨还在下，但雷声渐远。
“旺财，你看。”她轻声说，指着玻璃上流淌的雨痕，“每一滴雨，落下时都有自己的轨迹——这是你设计的重力法则，对吗？”
旺财在她怀里抽了抽鼻子：“……嗯。”
“但你看这条。”江静书指尖碰了碰玻璃上一条特别蜿蜒的雨痕，“它本来该笔直落下，却撞上了另一滴雨，于是拐了个弯，划出了这个……像小猫胡须的图案。”
她又指向远处路灯下的一滩积水：“那摊水，倒映的灯光歪歪扭扭的——因为你设计了光的折射率，但又没规定它必须完美。”
“还有……”她低头看怀里的猫，“你把自己设计成奶牛猫，黑白相间，走路时后脚会踩到前脚的脚印，打哈欠时会露出粉色的小舌头，被摸下巴时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旺财抬起泪眼看着她。
江静书笑了，笑容里有种温柔的、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看，你在创造宇宙时——
留了这么多‘不完美’的余地，
留了这么多‘意外’的可能，
留了这么多……
‘连造物主自己都无法预料’的温柔细节。”
她轻轻擦掉旺财脸上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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