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站在窗前,背对杨存中,以免被杨存中看到自己胡扯八道的嘴脸。
他必须要构建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真相”,只听他语带悲切的说道:
“昔年宗泽临终三呼渡河,李相公呕血撰守城录,朕岂不知?朕又何尝不知金人豺狼本性,与之求和,无异与虎谋皮。”
“自靖康以来,国势倾颓,兵疲民困,兵甲不修,府库如洗,禁军孱弱如纸,川陕粮草不继......”
“朝堂之上,秦桧之流把持权柄,力主和议,朕若一味强硬,只恐内乱先起,反给金贼可乘之机!朕...唯有隐忍!”
杨存中闻听此言,多少有些不信。
他不知如何接话,却听官家又道:
“朕示敌以弱,故藏锋锐,甚至不惜自污声名,所为者何?不过是隐忍待时!”
“然金人欺朕太甚,索我岁币,要朕称臣,犹嫌不足!如今竟敢借秦桧之手断我大宋臂膀,朕岂能再忍!故而雷霆一击,昭示本心!”
说罢,他闭上眼睛,似在回忆那些不堪的岁月,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深深叹了口气:
“唉,朕之心痛,非常人所能体会也。”
这一番话,真真是九假一真,将过往的“懦弱苟安”,归结为“隐忍待时”,其中真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些话杨存中若在以前听闻,必以为官家是在寻借口推诿。
但此刻,结合官家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他不由得一愣。
他想起这些年来,官家的种种反常:每逢金使傲慢,总见官家袖中双拳紧握,每闻边关捷报,那双眼里亦有瞬逝光彩......
而那杀金使、平岳冤、诛秦桧、励主战...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看向官家,恰好官家转身看他。
只见面前的天子目光灼灼,腰背挺直,神态和以前判若两人......
他顿时恍了神。
莫非...莫非陛下并非突然转性,而是潜龙在渊,多年隐忍,今日终得飞龙在天?
可笑自己竟丝毫未能体察圣心,甚至为了迎合“圣意”,险些铸成大错!
“陛下!”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心疾首的道:
“臣...臣愚钝!臣糊涂!臣罪该万死!竟不知陛下苦心孤诣至此!竟未能体察陛下苦心之万一,臣有眼无珠,枉受国恩,愧对忠良,更是愧对陛下!呜呜呜——!”
说到激动处,他竟哭出声来,以头抢地,咚咚作响。
赵构再次伸手扶他,温言道:
“卿之忠心,朕岂不知?往日之事,非卿之过,起来吧。”
杨存中闻听此言,仍然不肯起身,伏地泣道:
“陛下——臣未能体察陛下苦心,做下如此错事!如今幡然醒悟,恳请陛下允臣戴罪立功!做马前一卒!即便肝脑涂地,臣亦甘之如饴!以报陛下开示之恩呜呜呜——”
赵构见他这般模样,无论是真是假,火候也差不多了,便用力将他扶起,握着他的手臂道:
“你杨家世代忠心,满门英烈,朕岂不知?朕与卿相识于微末,共历多少患难?起兵勤王的是你,平苗刘之乱的是你,明州血战退敌的是你,藕塘大破伪齐的是你,柘皋之战再败兀术的也是你!这桩桩件件,朕都记在心里,从未忘却......”
赵构如数家珍般道出杨存中的功绩。
杨存中之前多少有些假心假意,做做样子,闻听此言,确确实实被感动了,他嘴唇翕动,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赵构拍拍他的臂膀:“正甫之忠心,朕从未怀疑,过往之事,暂且揭过,如今和金贼撕破脸皮,图穷匕见,朕亦筹划周全,不必再忍!正是朕与卿君臣同心,戮力兴国之时!”
“然则朝局初定,岳飞等主战之臣怨气未平,朕若骤然使你重掌兵权,恐难服众心。”
杨存中闻听此言,不由眼神一黯,却听官家又道:
“眼下,朕另有一及其要紧之事,需一绝对心腹去做,此事关乎国运,繁杂琐碎,劳心劳力,更兼凶险异常,即便事成,亦难有功名宣之于世。”
“唯有大业既成,天下归心,方可青史留名...卿可愿...为朕分此忧劳?”
杨存中闻听此言,眼中一亮,猛的挺直腰背,如同标枪般站定,右手握拳,重重擂在自己胸膛,斩钉截铁的道:
“臣杨存中!在此立誓!此生此身,皆为陛下效死!陛下剑锋所指,便是臣肝脑涂地之处!但为陛下分忧,纵然刀山火海!龙潭虎穴!臣亦往矣!但有一息尚存,必竭忠尽智!即便粉身碎骨,万死无生,亦在所不辞!绝不敢惜身求名!”
赵构闻言,用力拍了拍他的臂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得卿此言,朕心甚慰!且坐,朕与你细说。”
两人重新落座,赵构神色转为肃穆,缓缓说道:
“朕欲设一密衙,名曰‘国情司’,专司对金、夏、蒙古乃至吐蕃、大理诸国之情报搜集。”
“举凡军政要务、朝廷庙算、君臣动向、宫廷秘闻、兵力部署、粮草囤积、山川地理、权贵阴私、民情动向、风土人情、物产流通...皆在其列。”
“可派遣细作,渗透敌国朝堂军营;收买眼线,建立情报网络;分析敌情,预判敌军动向;必要时,亦可执行策反、破坏等秘事...凡此之类,不独限于此。”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
“此国情司,乃绝密机构,直属朕恭,不录于官册,不设公开衙署,所有人员皆隐于市井、江湖、商旅乃至僧道之中。”
“朕要卿,来做这第一任提举,司内人员选拔、训练、派遣、联络、赏罚、生杀,一切大权,尽付于卿!”
赵构目光灼灼的盯着杨存中:
“人选,你可自定,旧部亲信、江湖奇士、商队行旅、僧道流民,乃至敌国降人,无论是男是女,是官是民,是忠是奸,只须有用,皆可网罗!”
“但要切记,首重‘隐秘’二字!务要无声无息!彼此单线联络,纵然暴露,亦不伤及根本。”
“各地需设秘密节点,朕思之,可效仿唐代之进奏院,但更为隐秘,以商号、客栈、道观、民居为掩护。信息传递,用密语、密匣、密押,一报多途。”
“初始,可先着力于金国布网,不求速成,但求稳妥,扎根深入,卿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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