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王十朋刚满二十九,既没有当官,也没有中状元,只是个四处游学的落魄举人。
【注:此时的科举只有三级考试:解试(州府)→省试(临安)→殿试(皇宫),通过解试的即为举人或贡士,区别于明清时期的四级考(院试→乡试→会试→殿试),此时的举人是不可以直接做官的。)
王十朋见邻桌那青衫男子满脸惊喜的叫出自己名字,并且眼神怪怪、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疑惑的道:
“这位兄台,莫非认识小可?”
赵构想起这位仁兄的为人以及他将要做出的那些事情,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激动的道:
“认识!认识!很快就认识了!”
这话说得,王十朋更纳闷了。
他正想追问的时候,身旁年长一些的儒生摇着头插话道:
“这位兄台字字珠玑,如当头棒喝,在下敬服,可是...唉!”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脸色像吞了黄连:
“这三策虽好,可若想施行,阻力如山如海,如渊如狱。”
“财产公示,等于把天下官员扒光了游街。行贿无罪,举报有奖,更是挖了贪官污吏的祖坟。”
“从庙堂之上衮衮诸公,到州县胥吏爪牙...有多少人会因此如坐针毡?有多少人会因此拼死反扑?”
“这...这是要与整个天下的食利者为敌!其反噬之力,只怕顷刻间便是谤满朝野,群起攻讦!”
“莫说你我人微言轻,即便是当朝宰相,滔天巨浪之下,只怕...只怕也要...”
“此事比范文正公当年所做之事,更要严重十倍百倍,稍有不慎便会惹火上身,甚至累及家中族人...唉——”
他边说边叹气,说罢,颓然低下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弯了脊梁。
赵构闻听此言,心中无名火起,皱眉问道:
“请教阁下高姓?”
那年长书生随口答道:“嘉兴陈彦,字伯约。”
赵构仔细回忆,记忆中并无这号人物。
他于是不再客气,板起脸来,对着这唉声叹气的老学究厉声斥道:
“好个陈彦!我观你皓首穷经,谈经论史,何其明白!剖析时弊,条分缕析,洞若观火!”
“然则既识沉疴痼疾之所在,却坐视膏肓,徒发空论!”
“更可叹者!若你胸中果有济世之方、安民之策,本当如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奈何你藏锋敛锷,缩头藏尾!畏惧于风霜刀剑之险,害怕于流俗蜚语之讥!”
“观你言行,必为饱学之士,既知民不聊生,却畏缩于门庭之外,踟蹰不敢举步,此非怯懦何为?!”
“国士报国泣心血,书生袖手叹风尘!你道是谨慎持重,实乃尸位素餐!误己误国!”
“天下事,坏于懵懂无知者或可谅,毁于知而不言、言而不行、行而不果者,尤为可恨!”
“庙堂肉食者若皆效你所为,识病不医,持方不施,则国事何堪?!桑梓生民何望?!”
“知而不答,是谓不任!只知不解,是为失责!你之所为,非腐儒何为!可叹!可悲!!”
一番厉斥,说得陈彦脸色由灰变红,由红变白,无地自容。
他看着那青衫男子,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驳两句,终是没有出声,只是端起酒碗,猛的喝了一大口。
三人素昧平生,这番苛责之言可谓十分失礼,但却不偏不倚的说到了王十朋心坎之上。
他一腔热血未冷,方才就想痛斥陈彦太过世故,没有读书人的骨气。
但碍于老友总是接济自己,他终是忍住没说。
如今听罢这番言语,他心中十分痛快,只觉寻到了知己。
只见他满脸激动,郑重的整肃衣冠,对着赵构再次作揖:
“敢问兄台高姓大名?何方俊彦?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兄台今日之言,如醍醐灌顶,十朋铭感五内!他日有缘,定当登门求教!”
赵构爱才若渴,急忙上前几步,伸出双手,牢牢抓住王十朋的胳膊,爱意满满的看着这位青史留名的好人。
赵构知道,人家的品行高洁,是真正的品行高洁,和自己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正犹豫如何自我介绍,却听身后的韩春松大声说道:
“这是我大哥!姓关...单名一个玖字...跟你们一样,是个书生!”
王十朋闻言,急切的追问:
“不知关兄所居何处?他日定当上门求教!”
赵构双手抓着王十朋胳膊,像看幼娘一样看着他,咧嘴笑道:
“不才家住城南,不知王兄所居何处?”
王十朋被赵构充满爱意的目光看得浑身不得劲,那双抓着他胳膊的手又不老实,一直捏啊捏的。
此时男风盛行,王十朋暗忖对方必有分桃之爱、龙阳之好,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见对方不肯言明居所,反而问起自己的住处来,心中不禁有些发虚。
但此人虽有怪癖,却难掩其才识过人,他又确实想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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