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东港码头。
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十几辆红色的运冰车排成长龙,后斗倾斜,碎冰哗啦啦地泻下,撞击着塑料周转箱。
工人们光着膀子,手里挥舞着铁钩,汗水顺着黝黑的脊背往下淌,混进脚下黑乎乎的污水里。
腥。
那种发酵了一整夜的死鱼烂虾味,混合着机油味和海水的咸味,浓得化不开,粘在鼻腔黏膜上。
“轰——”
一道突兀的声浪盖过了运冰车的低吼。
一辆粉色的保时捷911蛮横地切入这片灰黑色的世界。
轮胎碾过一个还没干透的污水坑,泥点子飞溅,差点崩到旁边一个正在分拣皮皮虾的大婶脸上。
车身急停。
车门推开,一只镶满碎钻的Jimmy Choo尖头高跟鞋试探性地伸了出来。
鞋尖悬在半空,只有鞋跟勉强找了块还算干燥的水泥地落下。
黄乐瑶钻出车厢。
淡粉色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裙,紧紧包裹着腰身。
脖子上挂着那个并不协调的蓝色工牌,手里拎着一只比起重机还要扎眼的喜马拉雅铂金包。
周围嘈杂的卸货声出现了短暂的断层。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那些视线肆无忌惮,带着探究、惊艳,还有底层劳动者特有的那种看稀奇动物的粗粝感。
黄乐瑶喉咙一紧,胃里一阵翻腾。
这味道简直是生化武器。
她抬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还要护着裙摆不被旁边堆得小山高的泡沫箱蹭到。
忍。
为了那个躺在病床上只能喝流食的老爸,为了揭穿那个暴发户的真面目。
黄乐瑶抓紧手包带子,硬着头皮往那栋看起来灰扑扑的办公楼冲。
八厘米的细跟踩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肉跳。
三楼,总经理办公室。
隔音玻璃把外面的喧嚣削减了大半。
朱立生坐在老板椅上,双腿交叠搭在办公桌边缘。
手里捧着个紫砂壶,壶嘴对着嘴,嘬了一口热茶。
徐亮站在窗边,手里拿着那个黑色的文件夹,视线往下瞟。
“来了。”
“嗯。”朱立生没起身,也没回头,只是把玩着手里的茶壶盖,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老板,这黄家丫头真信了你的邪。”
徐亮看着楼下那个像是在走雷区的粉色身影,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这也太……单纯了。”
“这叫家教好。”
朱立生放下茶壶,语气平淡!
“被保护得太好,没见过人心险恶。
黄超把她养成了一只金丝雀,我就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老鹰抓小鸡。”
门把手被猛地压下。
“砰!”
大门撞在墙上的防撞条上。
黄乐瑶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刘海有点乱。
她把那个几十万的包往真皮沙发上一甩,包上的金属扣件砸出一声闷响。
“我到了!”
她双手叉腰,胸口起伏剧烈,那双杏眼死死盯着办公桌后的男人。
朱立生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钢笔,在指尖转了一圈。
“迟到八分钟。”
他抬手点了点墙上的电子钟。
“按照协议,迟到一次,扣除你爸百分之一的……哦对,清白值。”
“路上有坑!”
黄乐瑶踩着高跟鞋冲到桌前,双手拍在桌面上!
“而且你们这什么破地方,导航都导不到正门!我绕了三圈才进来!”
“那是你的事。”
朱立生终于抬眼。
那目光没什么温度,像是在看一条刚打捞上来的冻鱼。
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红木办公桌。
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黄乐瑶那种刚冲进来的气势瞬间瘪了下去,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朱立生没理她,径直走到墙角的铁皮柜前。
“哐当”一声拉开柜门。
一股陈年的霉味飘了出来。
他弯下腰,伸手从最底层拎出一双沾满黑泥的绿色解放胶鞋。
那是高帮款,鞋帮上挂着几片干枯发黄的鱼鳞,鞋底的花纹里甚至还嵌着半截死虾头。
“啪。”
胶鞋被扔到黄乐瑶脚边,还在地板上滚了一圈,最后歪歪扭扭地停在她那双精致的Jimmy Choo旁边。
那一瞬间的视觉反差,刺眼得要命。
“换上。”朱立生抽出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刚才拿鞋的手指。
黄乐瑶盯着地上那双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鞋,脑子有点发懵。
“你……你说什么?”
“这是工装。”
朱立生把擦过手的湿巾扔进纸篓!
“星海渔场不是秀场。你穿这一身,除了让楼下那帮光棍流口水,干不了任何活。”
“我不穿!”
黄乐瑶尖叫出声,声音都在抖。
“这鞋是人穿的吗?!这肯定有脚气!我都闻到那股馊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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