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只剩下键盘轻微的敲击声和纸张翻动的沙响。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但夜色已深。
林若常终于给论文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保存文档,疲惫地揉了揉酸胀的脖颈。
她刚合上电脑,放在一旁的手机就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这个时间点的来电让她心头一紧。
林若常看了汤姆一眼,他正靠在沙发里看一摞她看不懂的文献,似乎并未留意。
林若常深吸一口气,如临大敌一般接了电话。
“喂,妈。”
“林若常!”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拔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斥责。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就知道!你肯定又因为那个什么破作业熬到这个时候还没睡!是不是?”
林若常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一点,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无奈、疲惫和一丝习以为常的温顺。
她低声辩解:“刚写完,正准备睡……”
“准备睡?我信你才怪!你哪次不是‘准备准备’就到天亮?跟你说了多少遍,你还天天熬夜,你是铁打的吗?白天抓紧些时间你至于熬夜吗……”
母亲连珠炮似的训斥着,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却用最严厉的语气包装着。
林若常安静地听着,心里堵得慌,但没有反驳。她就这么一边静静地听着,一边时不时应两声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
她听到电话背景里父亲隐约的“你少说两句,孩子学习累”的劝慰,但很快被母亲更高分贝的“她就是不懂事!”给压了下去。
“……听到没有?赶紧给我去睡觉!立刻!马上!明天早上必须吃早餐,我让你爸微信监督你!……”
又是一长串的嘱咐,核心意思只有一个——关心,但表达方式却像荆棘,扎得人生疼,又无法真正推开。
“知道了妈,我这就睡。”林若常的声音带着倦意,更多的是对这种别扭关怀的复杂情绪,“你们也早点休息。”
终于挂断电话,书房里恢复了寂静。林若常长长地吁了口气,像是打了一场无声的仗,身心俱疲。
“你的家人,表达关心的方式真特别。”汤姆的声音忽然响起,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好像说话不带刺就不会正常关心一样。”
他合上书,黑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看向她时带着了然。他听到了大部分内容。
林若常无奈地笑了笑,带着点自嘲:“我父母他们就这样。爱是真心实意的,但话非得拧着说,好像不骂你几句,就显得不够关心似的。”
她揉了揉眉心,接着说:“他们很好,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有点累。”
汤姆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调,抛出了一枚“炸弹”:
“我一直以为,那个能坦然对我说‘我爱你’、教会我什么是爱的监护人,在处理亲情时,会比我这个迷情剂造就的产物更坦率一些。”
林若常猛地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些难以置信。
汤姆迎着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嘲讽的弧度:“现在看来,在‘爱’这门功课上,我们似乎都是在及格线苦苦挣扎的差等生。”
林若常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言以对。这话听着膈应人,但都是真的。
她可以那么直接地给予汤姆毫无保留的关爱,可以面对黑魔王而无所畏惧,却在面对父母最寻常的、带着刺的关怀时,感到无力和疲惫。
她甚至无法坦率地回应一句“我也爱你们,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教导孩子们去感受爱、理解爱,自己却始终被困在这种复杂别扭的情感模式里。
“这不一样,汤姆。”她最终有些无力地说。
“哪里不一样?”
汤姆追问,他似乎执意要借着今晚话题剥开这层外壳。
“因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所以就有了让彼此不舒服的特权?还是因为你知道无论怎样他们都不会离开,所以懒得去修正这种低效甚至有害的沟通方式?”
他的话带着些酸味,同时一针见血,冷酷得像手术刀。
林若常怔住了,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她一直被动接受着这种模式,将其归因于文化差异和代沟,却从未想过,自己是否也在无意中纵容和维持了这种状态。
看着她愣神的样子,汤姆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带着点他特有的、别扭的关心:“我只是认为,以你的能力,不应该被这种……情感内耗困扰。”
汤姆说完顿了顿,随后补充道:“我觉得同样作为家人,我应该有义务关心一下我的监护人的心理健康。”
就在这时,林若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开口,话题跳转得让汤姆都有些措手不及: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等过年了,我带你回去见见我爸妈吧。”
汤姆:“……?”
他脸上的冷静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显然,即使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依旧跟不上林若常这个跳跃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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