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打破了密室中死一般的寂静。
那声音来自小义,或者说,曾经是小义的那堆残骸。
他的躯体猛地一抽,仅存的半边机械义眼红光爆闪,投射出一道颤抖的光影。那是“初代神经缓存”里未被删除的记忆片段,是他八岁那年、被第一次改造前最后留存的影像。
光影中,一个瘦弱的孩童蜷缩着,泪眼婆娑,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清晰地刺入在场每个人的耳膜:“妈妈……我不想变成铁……好疼……”
这声音不是模拟,也不是系统回放,而是他灵魂深处最原始的哀鸣,在缓存区里循环了整整七年,从未停止。
铁娘僵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那一声“妈妈”是她深埋心底的梦魇,也是她挣扎至今的唯一慰藉。
她猛地扑过去,双膝跪地,用那双能轻易扭曲钢筋的手,颤抖地抱住那堆冰冷的零件,仿佛抱着一个真正的孩子。
指尖触到的是粗糙的合金外壳,边缘还残留着战斗时熔化的焦痕;掌心贴着的是早已断电的胸腔模块,却仍能感受到一丝微弱余温,像是生命最后的呼吸。
“小义……”她的声音嘶哑破碎,长久以来如同钢铁般坚固的情感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磁力失控了。
以她为中心,密室里所有细碎的金属物件都漂浮起来。螺丝钉如雨滴悬浮,铁屑在空中划出银线,弹簧片旋转着发出嗡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像雷暴前的焦灼,又似旧电路短路时烧焦的神经末梢。
成千上万的金属微粒汇聚成一场灰黑色的暴雨,疯狂地向她涌去,又在她身体周围形成一道不断旋转的、自我切割的悲伤风暴。
那些碎片割过她的手臂,留下道道浅痕,但她毫无知觉。痛感早已被义体屏蔽,唯有心在流血。
就在这时,林川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一抹诡异的血色自眼底深处蔓延开来。
鬼眼被这狂暴的情绪能量触发了。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渗出一道细小血丝,视野边缘裂开细密黑纹,仿佛大脑正在超载燃烧。
“别看了!”内心有个声音警告,“再看下去你会疯的!”
但他没有闭眼。
无数未来的碎片如玻璃般涌入脑海:他看到小义的残躯被一个巨大的、搏动着金属脉络的“茧核”彻底吞噬,最终化作一颗没有意识、只知杀戮的“钢心”。
而那颗钢心,正用一根粗大的金属触手,洞穿了血母的心脏。
“原来是这样……”林川的低语被金属风暴的尖啸声掩盖,“血母不是疯了,她是被自己的记忆和悔恨困住了。她在用一个错误,去弥补另一个更大的错误。”
“别让她彻底崩溃。”顾晚的声音冷静地响起,不知何时已来到铁娘身后。
她指尖的红丝不知疲倦地舞动,如最灵巧的织女,将小义义眼中那道即将消散的孩童光影一丝丝剥离、牵引,然后小心翼翼地注入她掌心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宝石碎片中。
“这是我从北境废墟带回来的最后一片‘凤凰之心’,”她轻声说,指尖微颤,“传说它能锁住不肯消散的灵魂。”
宝石瞬间亮了一下,仿佛封存了一颗流星,微光流转间,竟有隐约的童声呢喃,转瞬即逝。
顾晚将它塞进铁娘的手心,低声道:“给他留个念想,也给你自己留条退路。别让她彻底黑化成你最恨的那种东西。”
铁娘的身体一震,四周狂暴的铁屑雨骤然停歇,叮叮当当地坠落一地。
她紧紧攥着那枚温热的宝石,仿佛握住了全世界。那温度不来自物理反应,而是一种执念的共振,一种跨越生死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第一缕正午的阳光透过通风口斜射进来,照亮了满地狼藉的金属残渣。
铁娘缓缓站起,将小义最后的零件轻轻包进一块褪色的蓝布里。那是她多年前给他缝的第一件衣服,针脚歪斜,边角已经磨出毛边。
布料触感粗糙,却带着经年累月的气息,像是藏在箱底的一段童年。
她抱着包裹走出密室,穿过昏暗的走廊,推开小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外面,正午的阳光毒辣,将七贤街的柏油路晒得有些发软,踩上去几乎能留下脚印。
蝉鸣嘶哑,远处传来收音机里走调的老歌,世界依旧运转,仿佛刚才那场灵魂撕裂从未发生。
小馆里,老旧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叶片积满油污,每转一圈就发出“咯噔”一声闷响。
铁娘径直走进后厨,在一众伙计惊愕的目光中,将一块从废料堆里捡来的、锈迹斑斑的厚重铁板“哐当”一声扔进了灶上的大铁锅里。
“炖了它。”她对灶台师傅说,眼神空洞,“就像你们平时炖那些猪骨牛腩一样。”
林川倚在门框上,挑了挑眉:“铁锅炖铁?姐,你这道菜有点硬核,怕是硌牙。”
铁娘没有理会他的玩笑,只是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冷笑着说:“我八岁那年,第一次被送进钢铁厂的‘优化车间’。他们嫌我力气小,就在我的骨头里嵌了十七块钢片。手术很成功,我成了那一批孩子里最能干的。工头拍着我的肩膀,管我叫‘完美工人’。”她伸出自己的手,五指修长,指关节却异常粗大,皮肤下隐约能看到金属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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