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阳刚爬上十八道弯村的山坳,老年活动中心的光伏板就折射出细碎的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麻将桌的绿呢面上。雪松坐在靠窗的藤椅上,看着老栓叔和王奶奶凑在一桌打牌,前者手里捏着“清一色”的牌型,嘴角快咧到耳根,后者则眯着眼睛数筹码,桌角的保温杯冒着袅袅热气。林峰提着刚买的豆浆油条走进来,把温热的豆浆插好吸管递过去:“刚从镇上买的,你妈说让你多喝两口,补补气血。”
雪松接过豆浆,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目光掠过墙上的“初心桥”合影——照片里他和林峰站在桥中央,母亲崔珍珠捧着剪彩的红绸,笑容比身后的光伏板还亮。“你看王奶奶,昨天还说腰腿疼,今天打牌精神头这么足。”雪松笑着开口,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林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点头:“活动中心的太阳能暖气真管用,老人们不用再围着煤炉取暖,风湿都少犯了。对了,民宿的设计图出来了,设计院那边说符合光伏建筑一体化标准,要不要现在看看?”
刚翻开设计图,栓宝就背着工具包跑进来,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运维日志:“靳哥,林总!村西头的光伏提灌站有点小问题,压力表指针不稳,你们给看看?”雪松刚要起身,就被林峰按住肩膀:“你坐着,我跟他去。你把设计图过一遍,标好修改意见就行。”说着接过栓宝手里的日志,“走,路上说说具体情况。”
两人走后,王奶奶打完一圈牌,端着茶杯凑过来:“雪松啊,你妈刚才去菜园了,说要摘点新鲜菠菜给你做面。你这孩子心细,把十八道弯村弄得这么好,你外婆要是还在,肯定得乐坏了。”“外婆”两个字像块温润的玉,轻轻撞在雪松心上,他指尖摩挲着设计图的边角,记忆突然飘回二十年前的初夏。
那时他才八岁,穿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短袖,跟在大姐靳团团身后,踩着二姐靳圆圆的影子往河边走。五月的河水刚退去春汛的浑浊,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却带着山涧融雪的凉意。“慢点走,踩我踩过的石头!”大姐蹲下身,把他的小手攥在掌心,掌心的茧子蹭得他手腕发痒——那是大姐帮人缝补衣裳磨出来的。二姐则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给外婆的鸡蛋,布包角被河水打湿,晕开一圈深色的印子。
“姐,水好凉!”雪松的脚刚踏进河水,就忍不住缩了缩。二姐转身蹲下来,把他的脚揣进自己温热的裤兜里:“忍忍啊,到了外婆家有麦芽糖吃。”那时神来村和十八道弯村隔河相望,没有桥,往来全靠蹚水,遇到汛期就得绕十几里山路。外婆总在河对岸的老槐树下等,手里攥着个粗布帕子,看见他们就快步迎上来,把布帕子里的炒花生往他兜里塞。
“雪松?发啥呆呢?”崔珍珠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老太太手里挎着个竹篮,菠菜带着新鲜的露水,叶子上还沾着泥土。“妈,您提这么多菜干啥?”雪松连忙起身接过竹篮,鼻尖萦绕着菠菜的清香。“给你做菠菜面,你小时候生病,外婆总给你做这个。”崔珍珠坐在他旁边,手指拂过墙上的合影,“昨天跟你大姐打电话,她还说想回来看看,说没想到十八道弯村现在这么气派。”
提到大姐,雪松的眼眶热了热。大姐靳团团是县医院妇产科的护士长,做事干练又细心,嫁在了县城里做建材生意的田森家,两家离得近,她每周都要回村看母亲。
二姐靳圆圆开了家牙科诊所,手艺好得很,嫁给了镇上开连锁酒店的李深,小两口日子过得红火,逢年过节就带着礼品回村,对母亲更是孝顺。去年光伏电站分红时,姐妹俩特意一起回来,看着村里的变化,靳圆圆拉着他的手哭了半天:“小弟,咱们小时候蹚河去看外婆的苦日子,总算过去了。”
“你外婆要是还在,看见这桥,看见这光伏板,得笑出声。”崔珍珠的声音带着哽咽,“当年你外公修的那座老木桥,走一步晃三晃,你外婆每次送我们回神来村,都要在河边站到看不见人影才走。有次你发高烧,河水涨了,你外婆蹚着齐腰深的水过来送药,回来就病倒了。”
雪松想起外婆临终前的样子,老人躺在藤椅上,拉着他的手说:“阿松,以后要修座桥啊,让娃们不用蹚水。”那时他才十二岁,攥着外婆的手使劲点头,这个承诺像颗种子,埋在了心里。如今初心桥横跨河面,太阳能路灯亮到深夜,外婆的心愿不仅实现了,十八道弯村还成了远近闻名的光伏示范村。
“妈,下午我和林峰去神安村看看,顺便给六六叔上柱香。”雪松轻声说。六六的坟在神来村的后山,每年清明他都要回去祭拜。崔珍珠点点头,从柜子里拿出个布包:“给你六叔带点他爱喝的米酒,再带点你外婆当年种的核桃,你六叔生前总说,你外婆种的核桃最香。”
中午吃菠菜面时,林峰回来了,脸上带着汗珠,手里拿着张检修单:“提灌站是传感器受潮了,换了个新的,现在能正常供水了。张队说民宿的地基明天就能打,材料都运到村口了。”他看见桌上的面,拿起筷子就吃:“阿姨做的面就是香,比城里餐馆的好吃多了。”崔珍珠笑着给他添面:“爱吃就多吃点,以后常来家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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