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出租屋刚有了点烟火气,崔珍珠正拿着幼儿园招生宣传单,趴在桌上比对 —— 雪松的转学手续还没办,团团和圆圆的作业要检查,“雪球” 在脚边打着盹,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是她带着三个孩子安定下来的第二天,虽然房间狭小,却难得有了片刻的安稳。
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想着等周末带孩子们去公园玩,弥补这段时间受的惊吓。
突然,手机响了,屏幕上跳着 “王家媳妇” 的名字,珍珠心里一紧 —— 这个号码,她只在神来村时存过,平时很少联系。
“珍珠,珍珠,你快回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慌乱得像被风吹散的线,“靳老汉快不行了,他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喊着孩子们,想最后看看你们!”
“嗡” 的一声,珍珠手里的宣传单掉在地上。
她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桌边的水杯,水洒在作业本上,晕开一片墨迹。
“我马上回!” 她挂了电话,声音发颤,转身就去抓外套,“团团,圆圆,快收拾东西,我们回神来村!”
孩子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珍珠拉着往外跑。
“雪球” 跟在后面,不停地叫着,像是在追问发生了什么。
出租屋到神来村的路,珍珠打了一辆三蹦子车,跑的飞快。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王家媳妇的话在反复回响 ——“靳老汉快不行了”“想最后看看你们”。
这个一辈子老实本分的老人,是靳家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以前她在靳家受委屈,是靳老汉偷偷给她塞钱,劝她别跟靳长安一般见识;是靳老汉在她带着孩子离开时,红着眼眶说 “要是过不下去,就回村来”。
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
她越想越慌,脚步也越来越快,直到看到神来村的村口,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
靳家的院门开着,院子里站满了人,都是村里的邻居,脸上带着惋惜。
看到珍珠带着孩子来,大家纷纷让开一条路,眼神里满是同情。
珍珠冲进东窑,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靳老汉躺在炕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苍白得像纸,胸膛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艰难的喘息,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响,像破旧的风箱。
李秀兰坐在炕边,握着他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靳长安站在旁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暴戾,只剩下慌乱和无措。
“爹!” 珍珠扑到炕边,眼泪瞬间掉下来,“我来了,我带着孩子们来了!”
靳老汉听到她的声音,慢慢睁开眼,浑浊的眼神里有了一丝光亮。
他费力地抬起手,想抓住什么。
珍珠赶紧把雪松抱到炕边,又让团团和圆圆凑过来:“爹,您看,孩子们都来了,雪松也来了。”
雪松伸出小手,轻轻握住靳老汉的手,小声说:“爷爷,我来了。”
靳老汉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笑,眼泪却从眼角滑落,滴在枕头上。
他看着三个孩子,眼神里满是不舍,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一遍遍地看着他们,像是要把他们的模样刻在心里。
珍珠看着眼前的老人,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那个意气风发、能扛着百斤粮食走山路的老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她突然觉得好累,这些日子的奔波、委屈、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为什么生活总是这样,刚有一点安稳,就又要面对生离死别?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医生呢?村里的医生来了吗?” 珍珠突然抬起头,声音带着急切。
李秀兰摇了摇头,哭着说:“来了,说…… 说已经不行了,让准备后事……”
“不行!” 珍珠猛地站起来,眼神坚定,“我去县城找医生,找最好的医生!”
靳长安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满是错愕:“没用的,村里的医生都看过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珍珠打断他,转身就往外跑,“你们看好,我马上回来!”
她跑到村口,拦了辆三轮车,往县城赶。
路上,她给之前雪松住院时认识的医生打电话,恳求他来神来村看看。
医生被她的诚意打动,带着护士和医疗器械,跟着她一起回了神来村。
医生给靳老汉检查后,摇了摇头:“老人家身体太虚弱了,器官已经开始衰竭,只能尽量延长时间,让他少受点罪。”
“能延长多久?” 珍珠急切地问。
“不好说,” 医生叹了口气,“如果用白蛋白,可能会好一点,但是价格比较贵,一瓶要五百块,而且需要家属同意。”
李秀兰和靳长安对视一眼,脸上满是为难 —— 家里的钱早就被靳长安折腾光了,哪还有钱买这么贵的药?
“我买!” 珍珠立刻说,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医生,麻烦您现在就去拿药,多少钱都没关系,只要能让我爹多撑几天,能多看看孩子们。”
医生点了点头,让护士去县城拿药。
很快,白蛋白送来了。
护士给靳老汉输上液,药液缓缓滴进他的血管,他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脸色也稍微好了点。
珍珠坐在炕边,握着靳老汉的手,轻声说:“爹,您别急,好好养病。”
靳老汉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回应她。
接下来的几天,珍珠一直守在东窑,照顾靳老汉。
她给老人擦身、喂饭、换尿布,像照顾自己的亲人一样。
李秀兰看在眼里,心里满是感激和愧疚,时不时给她递杯水,劝她歇会儿。
雪松更是每天都守在炕边,握着老人的手,小声说:“爷爷,你要快点好起来,我还想跟你一起去坐马车。”
靳老汉的精神好了一些,偶尔能说几句话,虽然声音很轻,却总是念叨着孩子们的名字,念叨着让靳长安好好过日子,别再惹珍珠生气。
珍珠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 —— 她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老人的时间不多了。
这天晚上,靳老汉突然精神好了很多,让李秀兰扶他坐起来,看着珍珠和孩子们,眼神里满是欣慰。
“珍珠……” 他轻声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以后…… 孩子们就拜托你了…… 长安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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