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二平推着自行车,一步一步艰难地在十八道弯的窄坡上,向上攀爬。
雪还在下,坡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脚踩上去 “咯吱咯吱” 响,稍不留意就会打滑。
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往上迈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一夜的奔波劳累,加上在河中央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哭,早已让他浑身没力气,眼前时不时泛起黑,只能死死攥着自行车的车把,靠着崖壁慢慢往上挪。
这十八道弯的坡,平日里他空着手走都得小心翼翼,更别说现在推着自行车,身上还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寒冷。
走到最窄的那道弯时,二平脚下突然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外侧倾斜。他心里一紧,赶紧伸手去抓旁边的崖壁,可崖壁上全是积雪,根本抓不住。自行车也跟着往外侧倒,眼看就要连人带车跌落到下面长满酸枣刺的黄土崖下。
二平急中生智,猛地把身体往内侧一靠,用后背死死抵住崖壁,同时用尽全力将自行车往怀里拉。“砰” 的一声,他的后背重重撞在崖壁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可他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紧紧抱着自行车,直到身体稳住才慢慢松开手。
他低头往崖下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片,只能隐约看到酸枣刺的影子在寒风中晃动。
要是真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崔二平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定了定神,又继续往上爬。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快到村口了。崔二平抬起头,远远就看到自家大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 是崔母。
崔母身上落着一层薄薄的雪,头发和眉毛上都沾了雪沫子,看起来像是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
她时不时抬手拍掉身上的雪,又伸长脖子往坡下望,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二平咋还不回来?珍珠到底咋样了?”就等二平回家的这段时间,她一直站在大门口焦急的张望,身上的雪拍掉不下五十次。
崔母的眼睛早就有点老花了,在这茫茫白雪的夜色里,根本看不清远处的人影,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轮廓在慢慢靠近,一会儿觉得像人,一会儿又觉得像路边的树,心一直悬在半空。
她还没摘掉二平和珍珠临走前,擀面时戴上的那条蓝布围巾,围巾的边角已经被风吹得翘了起来。
沾了不少雪。
她最宝贝的三女儿珍珠本来还有一个月才到预产期,怎么就突然发动了呢?崔母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心里又急又怕,生怕珍珠出什么意外。
二平看到母亲的身影,心里一暖,又一阵发酸。
他加快脚步,朝着家门口走去。
“娘!” 崔二平喊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崔母听到声音,赶紧抬头往坡下望,看到确实是二平,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点。可当她看到二平眼睛红肿,脸上还带着泪痕时,心又一下子揪紧了。
等二平走近,崔母赶紧迎上去,抓住他的胳膊,着急地问道:“二啊,咋啦?你的眼睛咋这么红?是不是哭了?珍珠生了没?她咋样了?有没有事啊?”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崔二平心里暖暖的。
他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挤出一个笑容,对崔母说:“娘,您别担心,三妹没事,平安生了,是个小子,母子都平安。”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崔母听到这话,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她拍着胸口,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老天保佑,总算是没事了…… 快,快快进屋,外面冷,娘给你煮碗汤面,驱驱寒。”
崔母紧紧攥着二平的手,往屋里走。二平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心里满是愧疚 —— 让老妈妈担心了这么久。
刚走进屋,一股呛人的烟味就扑面而来。
崔二平抬头一看,只见崔建平正坐在炕边的椅子上,手里夹着一根烟,在幽暗的煤油灯下发呆。煤油灯的光忽明忽暗,照在崔建平的脸上,能看到他紧锁的眉头。
他一口接一口地猛吸着烟,烟蒂已经在脚边堆了一小堆。
整个屋子都被烟雾笼罩着,朦胧得看不清人脸。
崔建平这个人,向来是面冷心热。当初珍珠执意要嫁给靳长安的时候,他就坚决反对。可珍珠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管家里人怎么劝,都非要嫁给靳长安。
崔建平气得不行,放下狠话:“你要是敢嫁,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哥,咱们断绝关系!”
从那以后,崔建平就再也没有和珍珠说过一句话。每次珍珠回娘家,他能偶尔在院子里碰到自己的三妹妹,也只是狠狠瞪上一眼,一句话都不说。
可谁都知道,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比谁都疼这个妹妹。
这次珍珠突然临盆,他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心里却急坏了,不然也不会坐在老母亲的屋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听到开门声,崔建平抬起头,看到是二平。他赶紧站起身来,又猛吸了一口烟,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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