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青年艺术家联展的开幕日,空气中都漂浮着香槟的气泡和低语交织成的嗡鸣。
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评论家、收藏家和媒体,像一群嗅觉灵敏的猎犬,穿梭在由旧发电厂改造的巨大展厅里,寻找着下一个能引爆市场的名字。
苏唐宝的心跳,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和场馆内嘈杂的背景音同频共振,快得有些失序。
她的系列作品《猫的幻想世界》,被安置在一个光线绝佳的独立转角。
画中,那只名为“沉沉”的肥猫,时而化身卧于山巅、俯瞰云海的巨大神兽;时而又蜷缩在江南水乡的乌篷船头,听着雨打芭蕉。
那种独属于东方的留白意境,与少女般甜美烂漫的幻想色彩,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强烈的、温柔的视觉冲击。
很快,她的展位前,人群开始聚集。
“我的天啊,看看这些色彩……”
“这构思太奇妙了,用一只猫的视角,构建了一个完整的哲学世界。”
“作者是谁?很年轻,是个华裔女孩。”
窃窃私语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赞叹。一位留着花白胡子、在《艺术评论》上以毒舌着称的评论家,在她的画前站了足足五分钟,最后对着身边的助理,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苏唐宝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云端,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被这些认可的声音,温柔地托住了。
陆霆琛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像一座沉默的、只为她存在的山。
他没有去看那些画,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他的小画家的身上。
看着她因为一句称赞而悄悄亮起的眼睛,看着她紧张地捏着衣角、却努力挺直脊背的样子,男人那素来冷峻的唇线,勾起一个几乎无人察觉的弧度。
他的女孩,正在发光。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高级手工定制三件套、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拄着一根顶端镶嵌着黑曜石的文明杖,走到了苏唐宝的画前。
他停留的时间格外久,目光专注而深刻,仿佛要穿透画布,看到创作者的灵魂深处。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老者转过身,用一种带着伦敦腔的优雅中文开口,他的眼睛是温和的灰蓝色,像一片平静的湖泊,“小姑娘,这些画,是你画的?”
苏唐宝受宠若惊,连忙点头:“是的,先生。”
“我是爱德华·卡文迪许,一个艺术基金会的负责人。”老者微笑着递上一张烫金名片,“你的作品里有一种非常罕见的、纯粹的生命力。我非常看好你的未来。”
苏唐宝的心脏砰砰狂跳。
这简直像做梦一样!
“卡文迪许先生,您过奖了……”
“不,我从不轻易夸奖人。”爱德华先生的笑容愈发和蔼,“我个人非常想收藏你这幅《山海》,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割爱?”
收藏意向!这对于一个新人艺术家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认可!
苏唐宝激动得脸颊泛红,刚想说话,陆霆琛已经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站定在她身侧,接过了话头。
“卡文迪许先生,感谢您对我妻子作品的欣赏。”他礼貌地颔首,语气平静,却自然而然地将苏唐宝护在了身后。
爱德华的目光落在陆霆琛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微光,但笑容不变:“原来是陆总。能得到盛世集团总裁的青睐,这位小姐的才华果然名不虚传。”
他话锋一转,重新看向苏唐宝,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橄榄枝。
“苏小姐,下个月,我会在法国的私人庄园举办一场艺术沙龙,届时会有许多顶级的策展人和收藏家到场。如果你有兴趣,我非常乐意为你发出一份邀请函。”
苏唐宝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法国的私人艺术沙龙!那是她只在书上看到过的、属于金字塔尖的交流圈!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我……我当然有兴趣!”她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就在这时,她无意间瞥见了陆霆琛的眼神。
男人的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但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里,却像是结了一层薄冰,所有的温度都被隔绝在外。
那是一种极度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冰冷。
苏唐宝心头的狂喜,被这道目光浇得微微一滞。
她不明白。
这明明是天大的好机会,为什么琛琛的反应……会是这样?
“那真是太好了。”爱德华先生像是没有察觉到两人间的暗流,满意地点点头。
正在此时,艾尔莎大师踩着她那标志性的红色高跟鞋走了过来。
她与爱德华先生熟稔地寒暄了两句,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便借口要与自己的学生说话,将苏唐宝带到了一旁。
“那个老狐狸,盯上你了。”艾尔莎的声音压得很低,锐利的目光扫过苏唐宝还带着兴奋的脸。
“艾尔莎老师,您认识卡文迪许先生?”
“何止认识。”艾尔莎冷笑一声,“记住,唐宝。艺术界有很多‘伯乐’,他们真心爱才,愿意为你铺路。”
“但也有些‘猎人’。”
“他们欣赏你的才华,更欣赏才华能为他们带来的价值。他们会给你最甜美的果实,但果实下面,往往连着看不见的锁链。”
联展首日在一片赞誉声中圆满落幕,苏唐宝的名字,第一次在国际舞台上,拥有了姓名。
她手握着那张沉甸甸的烫金名片,心中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这个从天而降的橄榄枝,究竟是通往更高艺术殿堂的阶梯,还是艾尔莎口中,那个隐藏着未知陷阱的甜蜜诱饵?
而陆霆琛那冰冷的眼神,又到底预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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