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是闻着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怪味醒来的。
眼皮沉得像灌了铅,但他能清晰“听”到病房外走廊的脚步声,像鼓点一样敲在耳膜上——左边第三间房外穿软底鞋的护士姐姐心率有点快,大概是刚被医生训了;右边电梯门口那个保镖叔叔的胃在轻微痉挛,估计是站岗太久没吃早饭。
这感知太吵了,吵得他脑仁疼。他想捂住耳朵,却发现自己左手背上扎着针,右手腕套着个奇怪的银色金属环,环上一排极小的指示灯正规律地闪烁着微弱的绿光。
“心率83,血压正常,脑电波beta段活跃度偏高但平稳。”外公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疲惫的欣慰,“辰安,听得见外公说话吗?”
辰安费力地转过头。外公坐在床边,眼睛里有红血丝,但脸上带着笑。妈妈和陆爸爸站在稍远一点,妈妈的眼睛肿着,陆爸爸的下巴上有一层青色的胡茬。
他想说话,喉咙却干得像砂纸摩擦,只能发出气音:“……渴。”
沈知欣立刻端来温水,小心地用吸管喂他。温水滑过喉咙,辰安感觉自己像一块龟裂的土地被慢慢浸润。他眨了眨眼,看向陆宇成:“陆爸爸……你的西装……第三颗扣子快掉了。”
陆宇成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西装外套——那是他今早匆忙换上的,准备去参加“星芒”国际培训中心的开幕仪式。第三颗扣子的缝线,确实松了,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辰安怎么知道的?隔着病号服和被子?
沈鹤年已经拿起检测仪器:“视觉分辨率异常提升?还是空间感知增强?”
辰安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就是……能“感觉”到那颗扣子与衣服之间连接的那种“即将断裂”的脆弱感,就像能“闻”到食物快馊掉之前的微妙酸气一样。
“妈妈,”他看向沈知欣,“你戒指上……那颗紫色的小石头,今天早上是不是被太阳晒到了?它现在很‘开心’,像吃饱了的小猫在打呼噜。”
沈知欣下意识地摸向无名指上的婚戒,那些彩色的宝石碎屑在晨光下温润如常。但她知道辰安指的“紫色小石头”是代表紫草的那一颗。今天早上,她的确在病房阳台短暂站了一会儿,让戒指沐浴了片刻晨光。
孩子对能量、对物质状态的感知,变得如此微观而具象化了。
“辰安,”陆宇成在床边坐下,声音温和但认真,“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是关于‘星芒’培训中心和外国专家合作的。爸爸妈妈和外公都要参加。你刚醒,需要休息。但如果你感觉还可以……想不想以‘小小实习生’的身份,旁听一下?”
沈知欣猛地看向陆宇成,眼神里是不赞同。孩子刚醒,身体还不知道有什么变化,怎么能去那种场合?
但辰安的眼睛却亮了亮。他脑子里那些嘈杂的脚步声、心跳声、各种细微的“感觉”,在听到“会议”和“外国专家”这两个词时,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一瞬,然后涌起一阵强烈的、混合着警惕和好奇的“直觉”。
“……想去。”辰安小声但坚定地说,“我感觉……我应该去。”
他说不清为什么,就像小动物能本能地感知到逼近的风暴。
沈鹤年与陆宇成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但必须全程在观察室,通过单向玻璃和内部音频旁听。有任何不舒服,立刻停止。”
一小时后,辰安换上了一套小小的、合身的西装(陆宇成紧急让人送来的),手腕上的银色监测环被伪装成儿童手表。他被安排在培训中心顶层会议室隔壁的专用观察室里。房间一面是单向玻璃,正对下方椭圆形的会议桌;另一面是巨大的屏幕,实时显示着会议桌边的多角度画面和音频波形。
沈知欣和陆宇成坐在主位,沈鹤年作为学术代表坐在一侧,秦峥隐在角落的操作台后。对面,是WTMFA代表团七人:团长卡尔·海因里希博士,副团长威廉·斯特林,华裔学者林薇,以及其他四位来自不同国家的专家。
会议开始,气氛看似融洽。海因里希博士热情洋溢地赞扬了“星芒”的开创性工作,表达了对深入合作的期待。斯特林教授则用严谨而不失友好的语气,探讨着传统医学理论现代化过程中可能遇到的“科学验证”和“伦理规范”问题。
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近乎完美。
观察室里,辰安却皱紧了小眉头。他听不太懂那些复杂的专业术语,但他“感觉”到的东西,和耳朵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海因里希博士说话时,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冰冷的、像手术刀一样精确的“评估”感,偶尔会有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垂涎”的波动,尤其是当沈鹤年提到某些核心理论时。斯特林教授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表面平静,内里却翻涌着一种让辰安很不舒服的、黏腻的“否定”情绪,仿佛想把妈妈和外公说的每一句话都吸进去,然后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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