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萨里站在培养舱中央,颜料盘在手,画笔悬停。
他已经在此处站立近两个小时。工作台被推到一旁,上面摊着数十张草图,每一张都布满复杂的几何图形——三角形嵌套圆形,直线交织成网,弧线如涟漪般扩散。这些都是他设计的灵能符文,理论上,它们应当能构筑一个自我维持的静默场。
理论上。
实际上,问题复杂得多。
维萨里已完成三个符文的绘制。第一个绘于正东方向的舱壁,使用掺有灵能粉末的暗蓝特制颜料。符文成型时发出柔和的嗡鸣,仿佛沉睡的机器被唤醒,随后光芒内敛,在墙面上形成一片更暗的区域,如同将光线吸收了。
第二个符文在正西方向。但当维萨里开始绘制第三个——位于正南方时,第一个符文骤然扭曲。
不是视觉上的扭曲,而是灵能结构的紊乱。维萨里能“看见”符文的能量流开始失序,像受到某种干扰,线条模糊,边缘晕散,如同滴在湿纸上的墨迹。
他停笔上前检查。
第一个符文看起来依旧完整,但在灵能感知中,它正在“排斥”其他符文。并非主动攻击,更像是……磁场中同极相斥的现象。第三个符文尚未完成,能量已被推开,无法稳定成形。
“怎么回事?”巴拉克问道。他正蹲在舱体侧面检查管道接口,闻声抬头。
维萨里眉头紧锁,手指虚按在第一个符文表面,感知能量流动。
“符文互相排斥。”他说,“单个符文可以稳定存在,但两个以上就会相互干扰。三个……或许根本无法完成。”
巴拉克起身,动力靴踏地发出闷响。他走到维萨里身旁,机械义眼调整焦距,仔细扫描符文表面。屏幕上的数据曲线剧烈跳动,仿佛捕捉到了某种不确定的信号。
“能量频率不一致?”技术军士推测。
“频率一致。”维萨里摇头,“问题在于载体。这些符文需要依托于某种稳定的‘基底’才能共存。普通墙壁或地板不够‘均匀’,每一处微小差异都会被放大,导致符文互相干扰。”
“那怎么办?”
维萨里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工作台边,翻阅那些草图,指尖划过纸面,脑中飞速计算。培养舱是标准结构,内壁虽是双层合金,但历经百余年的温度变化与细微形变,表面早已不可能完全平整。这些肉眼难辨的起伏,在灵能层面便是巨大的干扰源。
他需要一种方法,让符文“生长”在更均匀的场中,而非直接绘制于物理表面。
维萨里抬起头,看向奎特斯。
奎特斯一直站在舱门边,背倚门框,似在警戒,又似在观察。他未参与讨论,只是静默地看着,神色平静如一潭深水。
“我需要你帮忙。”维萨里说道。
奎特斯点头走进。
“怎么做?”
“站在这儿。”维萨里指向培养舱正中央,那名凝固阿斯塔特的正前方,“释放你的那种状态。不必深入,只需让‘平静感’弥漫开来,覆盖整个房间。”
奎特斯走到指定位置,闭目。他并未立即行动,而是先调整呼吸——并非深呼吸,只是让气息变得均匀、缓慢,如钟摆般规律。随后他睁眼,目镜后的眼神变得……空茫。
不是失去意识的空洞,而是更深层的空——仿佛所有杂念、情绪与噪音皆已沉淀,唯余纯粹而冰冷的专注。
维萨里感受到了变化。
舱内空气开始转冷。并非温度计可测的寒冷,而是感知上的冷意——如同深秋清晨,寒露未曦,凉气渗入骨髓。光线也变得柔和,并非变暗,而是更均匀;阴影边缘模糊,犹如被水稀释。
最明显的是声音。
培养舱内原有的各种声响——通风系统的嘶嘶声、管道内的液流汩汩声、远方血魂号隐约的噪音——此刻都减弱了。并非音量降低,而是变得……遥远。如同隔着重墙听闻的动静,失去了刺耳的质感,只剩下模糊的回响。
维萨里知道时机已到。
他端起颜料盘,执笔走向正南方向的舱壁。这一次,他没有直接下笔,而是先将画笔悬于墙前数厘米处,闭目以灵能感知奎特斯释放的“场”。
那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如同立于平静的湖面,脚下是深厚而稳定的水体,水面无波无纹。能量均匀分布其中,每一点的强度相同,无起伏,无波动,唯有一片令人心安的静止。
维萨里睁眼,开始绘制。
画笔触及墙壁的瞬间,颜料未如之前般渗开或晕染,而是像滴在玻璃上,形成清晰锐利的线条。每一笔都稳而顺,无颤抖,无中断。符文在他笔下逐渐成形——仍是那些几何图形,但这一次,它们显得更“真实”。
并非视觉上的真实,而是存在感的真实。仿佛这些符文本就该在此处,只是曾被隐藏,如今才显露。
第一笔完成。
第二笔交叉。
第三笔闭合。
当整个符文绘制完毕,它没有发出嗡鸣,没有发光,只是……存在着。安静地存在于那里,如同舱壁的一部分,如同早已画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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