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洞窟里失去了惯常的流速。没有日升月落,没有星辰转换,只有那些散布各处的、散发着灰白微光的石头恒定地亮着,如同镶嵌在黑暗天鹅绒上的、凝固的星辰。它们的光芒虽然微弱,无法驱散整个空间的黑暗,却足以勾勒出洞窟的大致轮廓,带来一种超越视觉的心理慰藉——这里不再是那片吞噬一切的、纯粹的漆黑。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寂静”。那不是死寂,而是一种深沉的、如同沉入万米海沟般的绝对宁静。管道深处隐约传来的滴水声、风声,甚至他们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这里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吸收了,变得异常轻微,需要刻意去听才能捕捉到。这种环境对于饱受外界混沌噪音折磨的三人来说,无异于天堂。
巢都工人几乎是立刻就瘫倒在最近的一块发光石头旁边,像抱住救命稻草一样蜷缩起来,没过多久就发出了平稳的、近乎无声的睡眠呼吸。他太累了,精神和肉体都达到了极限。
断腿年轻人靠着洞壁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他检查着自己的伤腿,在灰白光芒的照耀下,伤处的红肿似乎消退了一些,那种持续不断的钝痛也变得可以忍受。“这些石头……好像有点用。”他低声说,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老 K-7 没有休息,他强撑着疲惫,仔细探查着这个意外的庇护所。洞窟很大,呈不规则的圆筒形,地面相对平坦,覆盖着一层细腻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灰尘。墙壁是某种非金属的暗沉材质,触手冰凉坚硬,上面蚀刻着复杂而陌生的几何纹路,这些纹路如今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所有能量。那些发光的石头就零散地分布在墙壁根部和地面各处,大小不一,最大的有拳头那么大,最小的则像珍珠一般。
他走到一块较大的发光石旁,再次伸手触摸。那股冰凉顺滑的触感依旧,灵魂深处的印记与之产生的共鸣也清晰可辨。这石头散发出的“静止”之力非常纯粹,虽然强度远不如索莫斯本尊,但其性质同源,像是一首宏大乐章中某个单独的音符,在这里孤独地、永恒地回响。
他尝试着,像以前引导沉眠仪式那样,将自己的意识与一块石头连接。瞬间,他仿佛被拉入了一片极其微小的、灰色的意识空间,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维持自身“不变”的执着。没有思想,没有记忆,只有“存在”本身。
这些石头……似乎是某种人造物?或者是某种古老存在的碎片?它们为何会蕴含与索莫斯同源的静止之力?这个洞窟又是什么地方?无数疑问盘旋在他脑海中,但没有答案。黄金时代遗留的谜团太多,这或许只是其中之一。
目前最重要的,是这里安全,而且似乎能缓解他们的疲惫和伤势。
他回到巢都工人和断腿年轻人身边,也靠着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洞窟内的温度恒定在一种冰冷的程度,但奇怪的是,那种刺骨的、带走生命热量的寒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恒定的低温,就像保存在冰库中的物品,虽然冷,却不会继续恶化。
“我们暂时安全了。”老 K-7 对断腿年轻人说,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空洞。
断腿年轻人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发光的石头,又看向沉睡的巢都工人。“这里……能待多久?”
“不知道。”老 K-7 如实回答,“但外面……更危险。”
他们没有食物,没有净水,唯一的财产就是身上破烂的衣物和那点可怜的随身物品。但在这个诡异的、静止的洞窟里,饥饿和干渴的感觉似乎也变得迟钝了,仿佛连身体的代谢都被放缓了。
老 K-7 尝试在心中呼唤索莫斯。这一次,回应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杂音的微弱波动,也不再是那种极致的凝滞感,而是一种……相对清晰的、带着某种确认意味的平静。仿佛索莫斯也感知到了这个特殊的地方,并确认了此地的安全性。那遥远的信仰连接,似乎也因为这个洞窟内同源力量的加持,变得稳定了一丝。
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他们轮流休息,保持着最基本的警惕,虽然不知道在这绝对的寂静中需要警惕什么。睡觉成了一种深沉的、无梦的体验,仿佛意识也融入了那片灰色的宁静。醒来后,精神上的疲惫感确实减轻了许多,虽然身体的虚弱和饥饿依旧。
断腿年轻人的伤势没有恶化,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巢都工人醒来后,情绪也稳定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刻处于崩溃边缘。他开始好奇地观察那些发光的石头,甚至尝试用指甲去抠刮,却发现石头表面异常坚硬,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
“它们像……像被冻住的光。”巢都工人喃喃自语。
老 K-7 看着那些恒定散发着灰白微光的石头,心中隐隐有所明悟。这个洞窟,这些石头,或许就是索莫斯力量在现实宇宙的一种微弱体现,或者说,是某种追求“绝对静止”理念的古老造物。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在对抗着外界的混乱与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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