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应用物理研究所隐藏在郊区一片林木掩映的山坳里，灰白色的建筑群低调而肃穆，门口的卫兵核查证件仔细得近乎苛刻。陆晨和张明远在接待室等了二十分钟，才被一位年轻的研究助理引向材料楼的会议室。
会议室不大，陈设简单。长桌对面坐着三位研究人员，居中是一位五十多岁、头发稀疏、戴着厚厚眼镜的组长，姓吴。左边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博士，姓陈，神色严谨。右边是一位更年轻些的男工程师，正在摆弄一台笔记本电脑。
“吴组长，陈博士，王工，打扰了。”张明远率先开口，递上名片和带来的技术方案精装本，“我是江州大学的张明远，这位是我们燧人科技的陆晨总经理。非常感谢各位抽出时间。”
吴组长接过方案，随手翻了翻厚度，放在一边：“张教授，陆总，客气话就不多说了。你们的报告我们粗略看了，‘LZ-8’材料确实在你们提到的温区有优势。但问题是——”他抬起头，目光透过镜片看来，“你们的需求量虽然不大，但要求不低。长期热循环下的界面稳定性、与异种材料的热膨胀匹配、还要能在你们那个复杂的生长炉气氛里保持性能……这可不是买个标准件装上去就行。你们有相应的陶瓷加工、精密装配和后续质量检测能力吗？”
问题直指核心——对方不怀疑材料本身，怀疑的是燧人的工程化“手艺”。
陆晨早有准备，示意张明远打开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连接投影。
“吴组长，这是我们对‘多层复合结构’温控单元的详细设计。”陆晨开始讲解三维模型，“最内层的‘LZ-8’陶瓷片，我们建议采用流延成型后高温烧结的工艺，平面度要求极高，我们已经联系了国内能做精密陶瓷加工的合作方。中间缓冲层，我们计划采用特种氧化铝纤维编织垫，其压缩回弹性能和热导率我们做了模拟优化。最外层的金属壳，负责机械固定和与炉体的连接，我们会做表面特殊处理以增强辐射散热。”
他切换画面，展示燧人现有的精密加工和检测设备清单，以及碳化硅项目积累的、关于高温真空/气氛环境下材料性能的测试数据。“我们有处理类似复杂工况的经验，也具备初步的精密制造和检测条件。当然，如果最终合作，我们非常希望贵所能在材料烧结工艺、界面处理等关键环节提供技术指导。”
女博士陈博士插话：“你们的设计里，这个陶瓷片和金属壳的连接，用的是‘活性金属钎焊’？考虑过钎料在长期高温下的扩散和脆化吗？还有，你们的模拟里，假设‘LZ-8’材料的热膨胀系数是固定值，但实际上，它的膨胀行为在特定温度区间可能存在非线性，你们的补偿算法能应对吗？”
问题极为专业，直指设计细节的潜在风险。李明恺不在，张明远和陆晨对视一眼，张明远接过话头。
“陈博士提的这点非常关键。”他调出另一份仿真数据，“关于钎焊，我们确实有顾虑。所以备选方案是采用‘激光局部熔覆’连接，只在几个关键点位形成冶金结合，大部分区域预留微间隙填充柔性导热膏，以释放应力。至于热膨胀的非线性，我们的补偿算法核心是自适应的，会集成实时温度反馈，只要非线性在可预测范围内，算法可以通过学习调整参数来追踪补偿。”
回答算不上完美，但体现了充分的思考深度和解决问题的灵活性，而非生搬硬套。
吴组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没有立刻表态。他看向旁边的王工。王工调出一份内部数据表，低声和吴组长交流了几句。
“这样吧，”吴组长最终开口，“‘LZ-8’材料我们可以提供，两种方式。一是卖给你们成品陶瓷片，按你们图纸加工，但价格很高，周期至少两个月，而且我们对最终在你们设备上的性能不做额外保证。二是，我们以‘技术咨询服务’形式合作，提供材料配方、烧结工艺参数和关键质量控制点，派员指导你们前几批的生产和检测。但前提是，你们要证明有相应的生产线改造能力和工艺执行力。而且，这种合作，需要报所里审批，流程更长。”
他顿了顿：“我个人倾向于第二种。把材料给出去，看着它被用好，比单纯卖产品更有价值。但所里要看评估报告。你们需要提供更详细的生产线能力证明、质量管控体系文件，以及……你们这个‘琉璃’项目更权威的背书文件。”
机会之门开了一条缝，但门槛依然很高。
“我们回去立刻准备所有材料。”陆晨立刻应承，“项目背书方面，我们可以请求总体单位出具相关的证明函。”
“嗯。”吴组长点点头，神色缓和了些，“另外，你们那个‘局部补偿’的思路，有点意思。我们以前做别的项目，也遇到过类似均匀性问题，是用多区控温硬扛的，笨重。你们这个‘微调’的思路，如果真能做出来，说不定以后别的地方也能用上。保持联系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