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带着六个孩子,在渐沉的暮色中穿行于山林。
她的步伐轻盈而警惕,时不时停下,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鼻尖轻耸,捕捉风中可能存在的危险气息。
幼崽们难得地安静下来,紧紧跟在母亲身后,他们能感觉到母亲此刻的郑重,连最闹腾的喇叭崽和最容易走神的淡定崽都打起了精神,小眼睛骨碌碌地打量着这个在夜色下显得愈发神秘和陌生的森林环境。
第一次走出洞穴那么远,杨乐和崽子们都很警惕。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一片弥漫着奇异清香的竹林,母亲在一处被藤蔓半遮掩的山壁前停了下来。
她示意孩子们原地等待,自己上前,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咕噜”声,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片刻后,山壁上的藤蔓无风自动,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一股混合着草药和干燥泥土气息的暖风从洞内吹出。
一个略显沙哑,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从洞里传来:“哟,今儿个是什么风,把黄三娘子你给吹来了?还拖家带口的。”
随着话音,一个身影慢悠悠地踱了出来。
那是一只毛发呈灰褐色,体型比母亲稍大一些的獾,他看起来年纪不小了,眼周有着淡淡的白色纹路,眼神却透着历经世事的精明与温和。
他后腿直立站着,前爪像人手般背在身后,姿态颇为闲适。
“胡老哥,叨扰了。”母亲微微低头,语气带着尊敬,“孩子们大了,带他们来见见世面,认认门。这是胡爷爷,是为娘多年的老友,见识广博,你们要像尊敬我一样尊敬他。”
幼崽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胡爷爷”。
大力崽看着他直立的姿势,下意识地想模仿,结果后腿一软,差点摔倒。
墩墩崽吸了吸鼻子,小声对旁边的杨乐说:“哥,他闻起来……像晒干的蘑菇和树根。”喇叭崽则差点脱口而出“为什么是胡爷爷不是獾爷爷?”,被机灵崽用尾巴轻轻抽了一下,把话堵了回去。
杨乐心中一动:“胡?难道是狐?不对,看外形是獾……但母亲称他‘胡老哥’,或许是谐音,或者是一种尊称?这位看来也是修行有成的精怪,能人立而行,口吐人言,感觉比母亲还要厉害些。”
所以一只獾取了个胡的名,真奇怪,杨乐是这样想的。
胡老哥笑眯眯地扫视了一圈六只小黄鼠狼,目光在机灵崽和杨乐身上略微多停留了一瞬,然后对母亲说:“不错不错,个个灵性十足,尤其是这两个小家伙……”他伸出爪子虚点了点机灵崽和杨乐,“根基打得挺牢。三娘子,你教导有方啊。”
母亲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但嘴上还是说:“胡老哥过奖了,都是些不成器的小家伙,整天闹得我头疼。”
胡老哥哈哈一笑,侧身让开洞口:“进来坐吧,外面夜凉。”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干燥,洞壁光滑,似乎被精心修整过。
角落里铺着干草,另一边则堆放着一些晒干的草药、颜色各异的矿石和一些不知名的骨骼。
最引人注目的是洞中央一块平坦的石台,上面刻画着一些简单的,却蕴含着某种韵律的纹路,隐隐有微弱的能量波动。
胡老哥招呼孩子们随意,自己则和母亲坐在石台旁。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几个晒干的野果分给幼崽们,果子蕴含着淡淡的灵气,让小家伙们吃得津津有味。
“三娘子,你带他们来,不只是认门这么简单吧?”胡老哥捋了捋下巴的短须。
母亲叹了口气:“孩子们开始修行了,我对付些寻常野兽还行,但更高深的东西,所知有限。胡老哥你见多识广,早年又曾得遇机缘,想请你指点他们一二,哪怕只是开阔下眼界也是好的。”
胡老哥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转向好奇望着他的小黄鼠狼们:“修行之路,漫漫其修远兮。你们母亲教你们的,是引气筑基,是根本。但对于我们这些山野精怪而言,除了积累力量,更重要的是开启灵智,明悟自身,以及……懂得如何在这世间立足。”
他顿了顿,开始娓娓道来。
他讲到了山林中不同精怪的习性,哪些可以结交,哪些需要警惕;讲到了日月精华对不同属性妖力的影响;甚至略微提及了山外人类的世界,告诫他们除非修为足够,否则切勿轻易靠近人族村落,尤其是那些身上带着“特殊气息”的人类。
“我们精怪修行,逆天而行,亦顺天而行。要懂得利用自然之力,也要懂得规避天敌之危。”胡老哥说着,伸出爪子,在空中虚划,一丝土黄色的光芒在他指尖流转,随即,地面上一块小石子轻轻跳动了一下,“譬如我这控土之能,虽不擅攻伐,但用于隐匿、筑巢、探查,却颇有妙用。你们黄鼠狼一族,天生敏捷,善于隐匿气息,若能结合自身特长修炼,往往事半功倍。”
他看向机灵崽:“你灵觉敏锐,可尝试将气附于耳鼻,增强感知。”又看向杨乐:“你心思沉静,操控精细,不妨多在能量运转路径上下功夫,力求精准,根基越稳,日后爆发越强。”甚至连大力崽、墩墩崽、喇叭崽和淡定崽,他都根据观察,给出了简短却切中要害的建议。
大力崽被建议将修炼融入日常捕猎和奔跑,让气与力合;墩墩崽被提醒可以在沉睡时潜意识引导气息温养肉身;喇叭崽被鼓励将多言的精力转化为对声音的掌控练习;淡定崽则被建议尝试在神游时让意念与周围自然环境相融。
杨乐听得如痴如醉,胡老哥的话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他对修行有了更系统、更宏观的认识。
这位老獾精的见识,显然远在母亲之上,他的指点高屋建瓴,却又贴合实际,让杨乐受益匪浅。
母亲也在一旁认真听着,不时点头,显然这次拜访对她同样有所启发。
在胡老哥的洞府待了约莫一个时辰,品尝了他用山泉泡的、带着淡淡灵气的草叶茶后,母亲便带着孩子们告辞了。
胡老哥送到洞口,临别前,他意味深长地对母亲说:“三娘子,祭拜节快到了吧?我看今年是个好年头,你这一胎全部都是启灵成功的,说不定你们老祖会多赐下些福缘。让孩子们好好准备。”
母亲眼神一凝,郑重点头:“多谢胡老哥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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