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八点整，陈安跟着考察小组，一起到了纺织厂等待外商团队的到来。
五辆轿车排成一列，缓缓驶进纺织厂。为首那辆车的车门被随行人员恭敬拉开，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率先迈步下车。
他身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正是此次考察的核心人物史密斯。
他立定身形，微微侧身，伸手扶了一下车门。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烫着精致波浪卷发的优雅女士，她是史密斯夫人。
后面四辆车的车门也陆续打开，陆陆续续走下七名外商，算上史密斯夫妇，此行的外商共计九人。
陈安谨记王延的叮嘱，站在队伍中后段的位置，随时留意着外商们的神情变化。
史密斯先生显然对纺织厂的兴趣不大，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
倒是身旁的史密斯夫人，被展架上那些印着牡丹、菊花纹样的棉布勾住了目光。
她上前两步，捻起一匹杏色底的布料，拇指与食指反复摩挲着布料的纹路，又对着光线仔细端详了来。
半晌，她摇了摇头，转过身凑近史密斯先生，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嘀咕了几句。
奈何陈安听力敏锐，清晰地捕捉到了史密斯夫人的话。
“这些布料的手感实在太过粗糙，完全达不到我们想要的品质。
与其在这些棉布上浪费时间，不如改道去沪市或者粤州，瞧瞧那边的纺织厂，说不定能找到更合心意的货源。”
陈安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这位夫人，你也不看看你摸的是什么，那是纺织厂里主打耐用的床单布啊！
经洗耐造才是它的卖点，非要拿它跟贴身衣裳的精细料子比手感，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当然陈安也注意到了，史密斯夫人起初是被这布面上的花样吸引，才特意上手去摸的。
她下意识瞄了眼那匹印着大朵牡丹的床单布，忍不住暗暗嘀咕：没想到啊，史密斯夫人，你的喜好，居然这么接地气。
这床单布，可是阳市纺织厂的拳头产品，一经推出，就风靡了整个辽省。谁家结婚，要有套牡丹花床单，那可是顶顶有面子的事。
另一边，其他几位外商也没闲着。
他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手指点着展架上的各色棉布，低声交头接耳。有人皱着眉摇了摇头，有人摊开双手耸耸肩，还有人掏出小本子，随手划了几笔又悻悻地划掉。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对这些粗棉布的海外市场前景，实在是不怎么看好。
王延见状便走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各位来宾，车间里噪音太大，咱们不如移步会议室，聊聊产品的情况？”
史密斯先生闻言，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立刻点头应下。
临近第一次休息座谈还有十分钟，陈安瞅准王延和纺织厂厂长说话的间隙，快步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王组长，有个情况得跟您说下。”
王延转过头，示意她继续。
“史密斯夫人刚才摸那匹牡丹床单布，嫌手感太糙，但她一开始就是被那花色吸引才上手的，看得出来挺喜欢这种热闹的纹样。
她还跟史密斯先生建议，不如改道去沪市看看丝绸，估计是偏爱细腻些的料子。”
王延眸光一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我知道了。这事你记到待会儿的沟通纪要里，座谈的时候我来提一嘴。
王延返回会议室，陪着几位外宾闲聊起来，可聊着聊着，话题还是绕回了布料上。
一位高鼻梁的外商不知是真心看不上，还是为了后续压价，挑剔的评价道。
“王，你们的价格确实很有诚意，但这样的品质，在我们那边的市场，是卖不出去的。纺织品这块，香江那边还是更优秀一点。”
王延依旧笑得沉稳，他抬手给外商面前的茶杯添了些热水，才慢悠悠开口：“您说得在理，香江的纺织业确实有不少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不过我倒想请各位再留几分钟。”
他冲门外招了招手，早有准备的技术员立刻捧着几个木匣子走进来。
王延拿起一个匣子打开，里面铺着一块素色丝绸方巾，上面印着一朵小巧的牡丹，色泽明艳却不俗气，纹路细腻得能看清花瓣的脉络。
“您觉得布料手感粗糙，我们完全理解，毕竟它的定位本就是耐用家纺，讲究的是厚实经洗。
这就是阳市纺织厂的优势，有着十几年沉淀的染织工艺。
布料纹样还原精准，颜色牢度更是经得起反复揉搓和漂洗，绝不会轻易掉色。”
他拿起那块丝绸方巾，双手递到史密斯夫人面前，“大家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这方巾是阳市纺织厂送大家的伴手礼，还请各位笑纳。”
“这方巾上的花，是牡丹花，在我们国家寓意着富贵吉祥、繁荣昌盛。它和刚才车间里那块布料上的花，出自同一位美术大师之手，大师参考了历史上数十幅传世牡丹名画的笔法神韵，反复打磨才定稿绘制的。”
史密斯夫人伸手接过去，方巾细腻的触感，让她原本蹙着的眉头渐渐松开，脸上的挑剔尽数褪去。
她忍不住低头凑近，细细端详起花瓣的纹路。经王延刚才一番解说，原本只觉明艳好看的花朵，此刻凭空多了几分雅致厚重的东方韵味。
王延示意身边的工作人员，将木匣子里剩下的方巾一一分发给其余外商，笑着补充道：“这方巾也是我们阳市纺织厂的出品，大家可以仔细看看，感受下我们的工艺。”几位外商立刻围在一起，指尖捏着方巾边角低声讨论起来。
“这手感真不错，染印的颜色也很正。”一位卷发外商赞叹道。
高鼻梁的外商点点头，“纹路的精细度，和香江那边的产品比起来，一点都不差。”
“王，我如果要这种质量的货物，是什么价格？”
王延闻言，脸上依旧挂着沉稳的笑。他没有急着报出具体数字，而是先朝外商们欠了欠身。
“要是各位真有意向，咱们就先敲定纹样、面料和订单量。量大有量大的优惠，定制有定制的标准，咱们按实际需求来核算成本，保证给各位一个合理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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