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观止堂雅集只剩四天,苏记的空气里桂香愈发浓郁。
冯府后院,静姝正小心翼翼地将晾干的《同舟》画卷起来。装裱好的画厚重了不少,湖绫的边泛着温润的光泽。冯婉清在一旁帮她,轻声问:“紧张吗?”
静姝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一点。怕……画得不好,给老师丢人。”
“怎么会?”婉清笑道,“我祖父说,你这画一挂出去,那些自命清高的老先生们怕是要惊掉下巴。八岁的女童画出这样的气象,他们那些年岁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静姝被她逗笑了,心里的紧张散去不少。
前厅,冯老太爷正在招待一位意外的客人——青州知府郑大人的师爷,姓孙。孙师爷四十来岁,留着山羊须,说话慢条斯理:“冯老,郑大人听说贵高足有画作要在观止堂展出,特意让在下先来一睹为快。”
冯老太爷心中一动。郑知府是出了名的附庸风雅,更是出了名的……爱钻营。他突然对静姝的画感兴趣,恐怕不是单纯的风雅之事。
“孙师爷谬赞了,小徒稚嫩之作,怎敢劳动郑大人挂怀。”
“哎,冯老太谦。”孙师爷笑眯眯道,“郑大人说了,观止堂雅集是青州文坛盛事,若有佳作,理应上达天听。您也知道,再过两月就是太后六十寿辰,各地都在筹备寿礼……”
话说到这份上,冯老太爷明白了——郑知府是想拿静姝的画当敲门砖。
“画已装裱妥当,本打算雅集当日再公开展示。”冯老太爷捋须沉吟,“既然郑大人有意,那就请孙师爷移步书房。”
《同舟》在书房的长案上再次展开。
孙师爷凑近了看,起初神色还算平静,可看着看着,他的眼神变了。尤其是在看到画中那处用“九宫叠瓦法”描绘的屋檐时,他的手指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这种技法……他只在京城一位退休的老翰林家中见过。那位老翰林曾是宫廷画院待诏,据他说,此技法非皇家画师不传。
一个八岁的乡下女娃,怎么会?
“这画……”孙师爷深吸一口气,“果然是佳作。不知令徒师从何人?”
“老夫惭愧,只是略加指点。”冯老太爷道,“这孩子天资过人,多是自学。”
“自学……”孙师爷喃喃重复,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冯老,此画可否暂借在下一日?郑大人想细细品鉴。”
冯老太爷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雅集在即,画作还需做些最后调整。不如这样,后日雅集,请郑大人亲临观止堂,届时再细细品评,岂不更好?”
孙师爷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也好,也好。那就后日,郑大人定会到场。”
送走孙师爷,冯老太爷回到书房,看着重新卷起的画,眉头紧锁。
“祖父,怎么了?”婉清端茶进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冯老太爷叹了口气,“静姝这丫头,怕是要被卷进不该卷的漩涡里了。”
同日下午,府城“苏记”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杨掌柜带着两个随从走进店铺时,苏知娴正在柜台后算账。八月节前的生意极好,光是月饼礼盒就预定了近三百份,她得亲自核对账目。
“夫人,有客人想谈合作。”陈秋娘上前低声道,“说是京城‘福瑞祥’的掌柜。”
苏知娴抬起头,看到站在店堂中央的中年男人。面皮白净,笑容客气,眼神却透着商人的精明——正是翠花婶信里提过的那个人。
“杨掌柜,幸会。”她放下账本,从柜台后走出来,“楼上雅间请。”
二楼的雅间布置得清雅,墙上挂着静姝画的一幅小品,画的是几枝秋菊。杨掌柜落座时,目光在那画上停留了片刻。
“夫人这店里的布置,别具一格。”他笑道,“连装饰画都如此雅致。”
“小女随手涂鸦,让掌柜见笑了。”苏知娴亲自斟茶,“不知杨掌柜远道而来,想谈什么合作?”
“实不相瞒,‘福瑞祥’在京城有十二家分号,主做南北货。”杨掌柜开门见山,“前些日子偶然得了贵店的猪肉脯和辣油,尝过之后惊为天人。尤其是那辣油,香而不燥,麻而不苦,在京城的酒楼试推了几日,反响极好。”
苏知娴微笑:“承蒙抬爱。”
“所以鄙人想与夫人谈一笔大生意。”杨掌柜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份契书,“‘福瑞祥’愿以每斤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长期收购贵店的猪肉脯、肉松和辣油。首批订单,各要五百斤。”
这个数目,几乎是苏记目前两个月的产量。
苏知娴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拿起契书细细看。条款写得很清楚,价格也公道,甚至预付三成定金。看起来,是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杨掌柜笑容不变:“青石镇的管事说,大事还得夫人做主。况且……鄙人也想亲眼见见,能做出这般美味、又教养出如此优秀子女的奇女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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