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巴士无声地攀升,将“星环”商务区璀璨的棋盘格渐渐抛在脚下,如同驶离一片由光织就的浅滩,航向更深邃的夜色海洋。
车厢近乎全透明,材质是一种特殊的复合玻璃,内部嵌着极细的导电丝,在需要时能瞬间雾化以保障隐私。
此刻它清澈无比,仿佛不存在任何阻隔,让人产生一种悬浮于空中的错觉。座椅是符合人体工学的流线型设计,包裹着深灰色的软质材料,仅有框架和少数必要的扶手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导引光,像夜空中稀疏却温暖的星辰。
乘客不多,散布在车厢各处。
有依偎在一起、低声说着情话的年轻情侣;也有几个戴着同款鸭舌帽、兴奋地指点窗外、显然是来自外地的观光客。一种平和的、属于都市夜晚的倦怠与闲适弥漫在空气中。
伊琳娜几乎是整个人贴在了侧面的玻璃上,鼻尖压得扁扁的,呼出的热气在冰冷的玻璃上晕开一小团白雾,又迅速消散。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倒映着下方流动的光河。
“看那边!那些蓝色的光带!是磁悬浮货运线吗?像发光的河流在楼宇间穿梭!”她低声惊呼,手指无意识地跟着光影移动,“哇!那个楼顶的花园是真的树!还有发光的蝴蝶在飞!是生物荧光改造还是全息投影?”
谢尔盖坐在她斜后方,精壮的身躯毫不客气占据了两个座位的位置。他双臂抱在胸前,起初还因为没能去成酒吧而有些悻悻,但很快也被窗外景象吸引。
他眯起眼睛,以一种评估战场态势般的目光扫视着城市的布局和灯光分布,指节在臂膀上轻轻敲打着。“灯火管制区域划分得挺清楚……那片暗区是生态保留地?啧,这要是打起仗来,灯光就是最好的靶子。”
索菲·瓦伦丁坐在谢尔盖同一排靠过道的位置,姿态依旧优雅,但肩膀的线条明显松弛了许多。
她静静望着窗外,碧蓝的眼眸里映照着流光溢彩,却似乎看向了更远的地方。新天基市的极度秩序与科技感,与她记忆中欧联古老石板街巷的烟火气,或是极地组织那些隐匿于自然与极端环境中的、带着偏执纯净感的基地,形成了尖锐对比。
这里的一切都仿佛在宣告:人类已彻底驯服了环境,并按照自己的蓝图重塑了世界。她轻轻拢了拢针织开衫的衣襟。
沈丽芸没有选择靠窗的座位,而是坐在了顾三平旁边、靠近过道的位置。这个选择带着她一贯的谨慎——便于观察车内情况和快速反应。
她坐姿依旧挺直,但背部微微靠在椅背上,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扫过那些她曾以另一个身份“参与”建造的楼宇和设施,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指尖偶尔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水瓶的标签。
顾三平坐在靠窗位,看着下方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作为在这里长大的人,他见过它尘土飞扬的建造初期,混迹过它灯光昏暗的“夹缝区”,如今却以另一种身份,从这样的角度审视它。
一种奇异的疏离感涌上心头。他听到伊琳娜的惊叹,谢尔盖的嘀咕,能感受到身旁沈丽芸沉默的存在,以及后方索菲那安静却存在感鲜明的气息。这支临时凑起、经历生死的小队,此刻正共享着这片刻的、奢侈的宁静。
巴士转入一条环绕滨海湾的专用观光线路,车速稍稍放缓。
右侧,是新天基市灯火通明的繁华海岸线,连绵的建筑群如同缀满宝石的锦绣,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左侧,越过一片相对黑暗的、用于缓冲和生态净水的广阔海湾湿地,那座巨物赫然填满了整个左侧视野,带来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太空电梯基座。
在夜色中,它不再是白日里那个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充满工业力量的庞大工程体,而更像一座降临凡间的、属于科技与人类集体意志的神殿,冰冷、威严、散发着近乎神圣的辉光。
基座底部的超级桩基深扎入海床与新生陆域,此刻被无数功率强大的水下照明灯从深处映照。灯光透过幽蓝的海水,呈现出一种朦胧的、不断变幻的蓝绿色辉光,仿佛巨兽潜伏在水下的部分正在缓慢而有力地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带动光晕的涨落。
偶尔有大型施工或运输平台的海下部分掠过,剪影投在光晕中,如同游过巨兽身边的磷虾。
往上,是密密麻麻、如同钢铁森林般的支撑结构与张力网络。每一条主桁架、每一根次级支撑、每一束承载着惊人力道的复合缆索,都被精准布置的轮廓灯清晰地勾画出来。
这些灯光并非简单的照明,而是根据结构应力、温度或维护状态细微地调节着色温和亮度,形成一张复杂到令人目眩的、动态流淌的光影网络。冷白色的主结构光、蓝绿色的辅助支撑光、金黄色的关键节点光……它们交织在一起,仿佛巨塔拥有了自己脉动的血管与神经网络。
更高处,主体塔身如同一柄斩开夜色的利剑,笔直地刺向无垠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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