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窗棂上,木匣边缘泛着微光。傅玖瑶坐在妆台前,指尖轻轻划过匣面,没有打开。她知道里面是什么。那件嫁衣,她亲手做的,一针一线,一夜七日,从未让别人碰过。
外头钟鼓响起,一声接一声,稳而慢,是吉时将至的信号。宫人进来低声禀报,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安静。她点头,起身,自己掀开了匣盖。
嫁衣躺在里面,月白色,袖口垂落如云。她伸手将它取出,布料贴在掌心的那一瞬,有种熟悉的温润感。这是她在那个只有她和萧辰知道的地方,用最细的丝、最沉的心思织成的。每一寸都记得她的手温,也记得他的目光。
她穿上嫁衣,动作很轻。裙摆拖地,无声无息。镜中的人影安静站着,发髻未梳高冠,只簪了一支白玉凤钗。她没看太久,转身走向门口。
门外红毯铺到天边,两旁站满人影。文武百官立于两侧,百姓挤在宫墙外踮脚张望。没有人说话。风吹过,带起她袖角一丝流光,像是星子落在了人间。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脚步不快,也不慢。红毯很长,但她走得稳。就像从前走上朝堂,走过旱渠,穿过学堂的走廊。每一步都踏实,每一步都不回头。
她走到高台前。萧辰已经在那里等她。他穿着大红礼袍,腰间佩玉,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眼睛一直看着她。从她出现那一刻起,就没移开过。
她站定在他面前。两人相隔不过一步,却像隔了千山万水又终于走到了一起。
司礼官开始念婚书。声音庄重,字字清晰。她说“我愿”,他说“我应”。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停顿。像是早已排练过千百遍,又像是根本不需要排练,因为他们本就该如此。
交换信物时,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通体莹白,内里有一道银线流转,像是活的一样。这是她放进实验室最后封存的东西,取自最初他们签下契约时留下的能量痕迹。她说:“它认你。”他接过,低头看一眼,嘴角动了动,没笑,可眼里亮得惊人。
他回赠的是一块龙纹佩,黑底金纹,沉稳厚重。他亲手替她系在腰间,手指擦过她的侧腰,动作很轻,像怕弄皱了嫁衣。她没动,只是呼吸微微一顿。
婚书念完,礼官高声宣布:“礼成。”
钟声九响,天空中有彩灯升起,一只只凤凰形状的灯缓缓飞向高空,火光映得整座皇城通明。百官叩首,百姓欢呼,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她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肩膀一暖。萧辰脱下外袍,披在她肩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她抬头回应,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开口,可什么都说了。
他们并肩走下高台,身后是满城灯火,身前是长长的台阶。风起来了,吹动她的裙摆,嫁衣上的纹路随着光线流转,近看是凤凰展翅,远望竟似山河铺展。有人低声说:“那是西州的渠,东岭的松。”也有人说:“这衣裳,不是绣的,是刻进布里的。”
没人再提女子归宅的事。也没人敢说她不该站在这里。
他们走到广场中央停下。前方是宫门,门外是城,城外是天下。他问:“累吗?”
她摇头。
“还能走?”
“能。”
“那就继续。”
他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扣。她没挣,也没低头,就这样被他拉着往前走。步伐一致,方向相同。
台下人群渐渐退去,有官员低声议论新政后续安排,也有老臣望着他们的背影久久未语。一个年轻侍郎喃喃道:“她今天穿的不是嫁衣,是战袍。”旁边人听了,没反驳,只点了点头。
太阳开始西斜,光影拉长。她站在他身边,肩并肩,影子连成一片。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不知哪家的孩子在放纸鸢,风筝飞得极高,红线绷得笔直。
她忽然想起昨夜。政事堂的灯还亮着,她批完最后一份文书,抬眼看见萧辰站在门口。他手里拎着食盒,说是娘亲当年爱吃的莲子糕。他把点心放在桌上,纸条压在盒子底下——“你做的事,我一直看得见。”
那时她没说话,只低头继续写批注。笔尖沙沙作响,像风吹过竹林。
现在她站在这里,穿着自己做的嫁衣,听着满城祝福,看着眼前这个人。她终于明白,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事不必争辩。只要你在做,总会有人看见。只要你还在走,就没人能让你停下。
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他察觉,转头看她。她没笑,只是眼神软了下来。他懂了,反手握紧。
他们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转身进殿。就站在那里,面对着整个京城,像两棵并生的树,根扎在同一片土里,枝叶伸向同一片天。
天边最后一道光落在她领口。那里有一处空白,原本该绣上什么,她没绣。她留着,准备以后补。什么时候?也许某个月圆夜,也许某个春日清晨。等他们一起走过更多地方,看过更多山河,再把那些日子,一针一线,缝进这件衣裳里。
风又吹过来,带着初夏的暖意。她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目光清明。
脚下红毯还未收起,上面印着她走过的痕迹。不深,也不浅,刚好够证明她来过,站过,属于过。
他低声问:“还冷吗?”
她摇头。
“那我们回家。”
她点头。
两人迈步向前,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台阶一级级落下,他们的脚步却没有停。城楼上灯笼次第点亮,一盏接一盏,像是为他们引路。
嫁衣在光下依旧闪着微芒,像是不会熄灭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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