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城楼的石砖上，映出两道并立的身影。风从高处吹过，掀动衣角，却没让他们挪动半步。
傅玖瑶的手还贴在胸口，那里藏着那块玉佩。她指尖压着它，像是要确认它还在。昨夜的事已经结束，可她的呼吸仍有些沉。不是累，是心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萧辰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皇城深处。宫门已开，百官正陆续入殿。脚步声杂乱，却传不到这里。他们离得太远，又好像太近。
“我昨晚见了父皇。”他开口，声音不高，也不低，“谈了一个时辰。”
她转头看他。
“他同意整顿吏治。”他说，“也答应重定考功，财政那边也要查。”
她没应声。
他知道她在等什么，继续说：“不是做样子。是要动真格的。职方司权限必须收紧，兵部调令不能再由一人说了算，户部账目得有对账机制。”
她听着，眼神一点点亮起来。
“你想怎么做？”她问。
“先清内部。”他说，“把那些靠关系进来的、多年不履职的，一个个筛出来。考功不再看资历，要看实绩。地方上报的文书，中枢要有核验权。”
她点头。
“技术能跟上吗？”他问。
“能。”她说，“系统可以记录每一次操作，留痕不可改。谁在什么时候做了什么，都能查到。”
他看着她：“你会用它来管天下？”
“我不管天下。”她说，“我想让制度管人，而不是人管制度。”
他沉默片刻，说：“有人会反对。”
“我知道。”
“他们会说这是夺权。”
“那就让他们说。”她抬眼，“我们不是为了掌权，是为了不让权力被滥用。”
他嘴角动了一下，没笑，但神色松了些。
“你不怕得罪人？”他问。
“怕。”她说，“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昨夜抓到的人，只是浮出来的。底下还有多少，谁也不知道。如果现在不动，过几年又是一样。”
他点头。
远处传来钟声，第五下刚落，早朝即将开始。
“你现在下去，就能站到大殿中央。”她说。
“我不想只为听一句赞。”他说，“我要的是做事的资格。”
她看着他：“你能扛住压力？”
“我能。”他说，“只要你在我这边。”
她没说话。
他也没催。
风吹过来，带着街市的气息。有人在卖炊饼，有孩童跑过巷口，声音断断续续地飘上来。城楼下守值的小宦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缩回角落。
“我不是一个人想改。”他低声说，“父皇老了，他也看出朝廷僵了。可他动不了，太多人绑在一起。他需要一个能走到底的人。”
“你觉得你是？”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如果没有你在，我一定走不远。”
她垂下手，指尖轻轻摩挲袖口边缘。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口，是昨夜攥太紧磨破的。
“你要走多远？”她问。
“走到规则能自己运行的那天。”他说，“走到不必靠某个大人物一句话就能调动千军万马的那天。走到百姓告状不用求人，官吏办事不敢造假的那天。”
她看着他，眼里有了光。
“那我和你一起。”她说。
他转头看她。
“不是帮你。”她说，“是我们一起做。你去扫路，我去铺路。你挡明枪，我防暗箭。谁都不退。”
他伸出手。
她看着，没动。
他也没收。
风更大了些，吹得袍袖翻飞。下面的脚步声密集起来，入殿的官员快到齐了。
她终于抬起手，放在他掌心。
没有握紧，只是贴着。
“职方司的事，我今天就动手。”她说，“所有终端重新绑定身份，操作日志实时上传。不会再有‘临时补档’这种事。”
“兵部那边我压。”他说，“调令双签，监察列席。谁敢私发命令，立刻追责。”
“户部账目我也接。”她说，“每一笔支出都要对应预算条目，超支自动冻结。我可以建一个总库，所有数据联网。”
他点头：“你能做到？”
“能做到。”她说，“只要上面点头，我就敢推。”
“我会让父皇点头。”他说，“不只是点头，他会下旨。”
她看着远方。
“这不是结束。”她说。
“是开始。”他接道。
两人同时松开手，站直了身子。
下面的宫门缓缓合上，早朝正式开启。他们却没有动。
“再等等。”她说。
“等什么？”
“等他们发现，我们没进去。”她说，“等他们开始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看着她，眼神变了。不再是那个只会在暗处筹谋的皇子，也不是那个只想自保的女子。他们都清楚，从这一刻起，走的每一步，都会被人盯着。
也会被人恨。
也会被人怕。
但他们都站在这里，没有后退。
一个小宦官抱着文书走过城楼下，仰头看了一眼。两个人影立在最高处，背光而立，看不清脸。他停下脚步，没说话，默默走了过去。
风从城楼另一侧卷上来，吹乱了她的发。她抬手拢了拢，动作很轻。
“你还记得陈平吗？”她忽然说。
“那个被顶替身份的人？”
“他不是主谋。”她说，“但他知道些事。我不想放过真正该抓的，也不想冤枉一个被利用的。”
“大理寺那边我会打招呼。”他说，“让他活着，等你去问。”
“好。”
她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块布巾，慢慢包住手掌。那里有旧伤，还没完全愈合。血已经止了，但碰久了还是会渗。
“你撑得住？”他问。
“撑得住。”她说。
他看着她包扎的动作，没再说话。
远处又一声钟响，是第六下。朝会已经开始议事。
他们依旧站在原地。
阳光照在石砖上，影子拉得很长。他们的影子挨在一起，没有分开。
“你说，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她问。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我们必须走下去。”
她点头。
下面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某位大臣在争执。声音模糊，听不清内容。
她看向宫门方向。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她说。
“知道什么？”
“知道真正的改变，才刚刚开始。”
他们看着彼此，没有再说话。
风从背后吹来，卷起衣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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