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进窗棂,傅玖瑶已经坐在书案前。她伸手去拿昨夜摊开的册子,指尖碰到纸页的一瞬,想起昨夜写下的那两行字。唇角微微动了一下,很快又压下去。
桌上摆着一份新送来的文书,封皮上写着“春和宴流程安排”。她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其中一条上:“由傅小姐代读《太医院季度疫病防治策》,并接受诸臣质询。”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这不是她该做的事。以往这类事务都是太医院院判亲自呈报,从未让外人插手,更别说是一个女子。而“接受质询”四个字尤其刺眼——朝堂之上,大臣们轮番发问,稍有差错就会被抓住不放。
她立刻叫来青竹。“把尚药局交接记录拿来。”
青竹很快取来簿册。她翻到昨日傍晚那一栏,看到有一条备注:北阁小吏李成,申时三刻入档案房,取走策论底稿副本,半个时辰后归还。
她合上簿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这不对。原稿是她亲手誊写的,用的是硬黄纸,墨色沉实。而这份流程文书里附的策论抄本,纸张偏软,墨迹浮在表面,像是仓促之间重抄的。有人换了内容。
她起身走到柜子前,从暗格中取出自己保存的原始稿。对比之下,差异明显。不仅纸不同,连字迹都不是她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小厮低声禀报:“五皇子派人送信。”
她接过信,拆开只看到一行字:“北阁议事时,三位侍郎联名提议‘年轻才俊应多历练’,点名请你主理此次汇报。”
她看完,把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
这一群人是冲着她来的,他们见她在宫中站稳脚跟。又和五皇子萧辰走得近,心里不安了。想借这个机会让她当众出丑,最好能落下个“越权干政”“才学不足”的罪名。
但她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否则就真的成了弱者。
她坐回案前,铺开一张纸,开始写。
第一条: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最近做的事太多了。治皇后风寒,献防疫方,连皇帝都点头认可。再加上尚药局那件事,虽然风波平息,但她在宫里的分量已经不一样了。有些人坐不住了。
第二条:他们用了什么手段?
用正式流程包装陷阱。名义上是提拔,其实是围剿。让她无法拒绝,又容易犯错。而且换掉原稿,等于是设好了坑,就等她往下跳。
第三条:怎么破?
不能靠辩解。得拿出证据。还得提前想好他们会问什么。
她提笔列出可能的问题:
一、你一个闺阁女子,凭什么参与太医院政事?
答:奉皇后之命整理药案,所有建议皆出自古籍与实证,并非擅自干预。
二、你说这方子能防春疫,可有数据支撑?
答:西六院老太监、守夜侍卫共三十七人试用,七日内无一染疾;同期未服药者五人发病。数据已录入凤仪宫医簿。
三、你与五皇子往来密切,是否借势谋权?
答:我与五皇子仅因药案交接有过沟通,若有逾矩之处,愿听朝廷处置。
她写完一遍,又改了一遍,直到每个回答都简洁清楚,不留破绽。
接着她让人把原始策论稿复印三份。一份藏在袖中,一份交给心腹送往萧辰府上,请他帮忙查清是谁提议修改流程;最后一份加盖尚药局火漆印,密封后放入防水油纸袋,准备明日带入宫中。
做完这些,她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天已经亮透了,院子里传来扫地的声音。
她知道这一关不会轻易过去。那些人不会只靠一场质询就收手。但他们忘了,她不是靠谁撑腰才走到今天的。她是靠着一次次把药方配准,把病情看对,一步步站稳的。
外面有人来报:“宰相大人让您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进宫。”
她应了一声,转身去换衣裳。
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床头那本《用药记录》。昨夜写下的那两行字还在。她没再看太久,拿起披风走了出去。
马车驶向宫门的路上,她闭着眼睛回想每一个细节。有没有漏掉什么?有没有哪里还能补上?
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份被替换的抄本,是谁经手送到她手里的?
她睁开眼,对车外随行的青竹说:“回去告诉厨房,今天别送莲子羹到我屋里了。最近吃腻了。”
青竹一愣,随即点头记下。
她靠回车厢。如果对方能在文书上下手,也可能在别的地方动手。她得让所有人觉得她没有警觉,没有防备。
唯有如此,方能诱他们再出后手。而她要做的,不过是静候其底牌尽露。
马车稳稳停在宫门外,她掀帘下车,步履从容,不见半分波澜。
守门侍卫见状,纷纷躬身行礼。她颔首示意,款步而过,衣袂扫过阶前落英,悄无声息。
穿过长廊时,看见几个宫人站在角落里低声说话,见到她来了,立刻散开。她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她早已洞悉周遭窃窃私语的深意。
行至尚药局近前,迎面走来一位太医署的小吏,手中捧着一叠素笺,步履匆匆。
“傅小姐。”那人驻足躬身,“此乃春和宴所需策论稿,请您再行核对。”
她抬手接过,目光扫过纸面,眸底无波——仍是那份早已备好的伪稿。
她淡淡颔首:“我晓得了,你自去忙吧。”
小吏退去后,她仍立在原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笺纸边缘。
他们的眼线仍牢牢锁着她,且心急程度,远超她的预判。
她将假稿折起,妥帖纳入袖中,方抬步继续前行。
至尚药局门口,她驻足片刻,抬眸望向匾额上“尚药局”三个鎏金大字,眸光微沉。
推门而入,她语声清冽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自今日起,凡经我手拟定的药方,煎制之前须得双人查验,记录在案并签字画押,一步都不得疏漏。”
屋内众人闻言,皆躬身应诺。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案几,落座后拉开抽屉,将怀中油纸袋小心放入,落锁时发出一声轻响。
窗外日光斜照,在桌角投下斑驳光斑。她伸出素手,将案上青瓷杯轻轻挪了挪,恰好挡住那片晃眼的光亮。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清朗通报:“五皇子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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