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玖瑶站在院中,阳光斜照在肩头,她没动,也没抬头。青竹站在几步外,手里攥着那封刚写好的密信,指尖微微发紧。
“城外那处宅子要再换一道锁。”傅玖瑶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每日送饭的路线也换一次,别走重复的巷口。用外面雇的粗使婆子,别动府里的车马。”
青竹点头:“小姐放心,我都记下了。”
“张郎中那边……”她顿了顿,“让他别出门,等风头彻底过去。”
话音未落,远处回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不急不缓,像是闲庭信步。
傅玖瑶立刻收声,抬手理了理袖口,又轻轻抚了下鬓边碎发,仿佛只是午后散步归来。她转身朝主屋方向走,走得不快,也不慢。
青竹会意,低头退到一旁抄手游廊的阴影里,将手中纸条悄悄塞进腰带夹层。
那人走近了。
玄色绣金边的袍角掠过石阶,二皇子萧逸从月洞门转出,见她迎面走来,脚步微顿。
“傅大小姐。”他语气平和,带着几分礼节性的笑意,“听说你这几日身子不适,倒没想到还能在外头走动。”
傅玖瑶停下,屈膝行礼,顺势咳了两声,声音轻了些:“劳殿下挂心,只是略好些,出来透口气罢了。”
“哦?”萧逸目光扫过她方才站的位置,“刚才可是与婢女交代什么事?我看你们说话时神情认真。”
傅玖瑶垂眸:“不过是些旧衣捐赠的事。母亲生前最重善缘,我翻出几箱旧衣裳,想送去慈济堂,叮嘱她几句送去哪家庙庵更妥当。”
她说得自然,语调甚至带了点疲惫的柔软:“这种琐事本不该让她来回跑,可她跟了我多年,总怕别人办不好。”
萧逸轻笑一声:“原来如此。倒是难得,如今闺阁女子多嫌这些杂事麻烦,你反倒上心。”
傅玖瑶苦笑:“不是上心,是心里空着一块,做点事才踏实些。”
她这话出口,萧逸眼神微动。
他见过太多女子在他面前演悲情、扮柔弱,或是故作清冷、欲擒故纵。可她说这话时,眉宇间没有刻意的情绪堆叠,只有一种沉静的倦意,像风吹过的湖面,涟漪散尽后剩下的那点余波。
“你母亲去得早。”他忽然道,“听说你病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她的遗物在哪。”
傅玖瑶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殿下消息灵通。”
“宰相府的事,京中向来传得快。”他往前一步,语气依旧温和,“尤其是你这半年的经历,瘫痪仨月,一朝清醒;被人说中邪,又亲手揭了谣言。你说巧不巧?”
傅玖瑶呼吸微滞。
这不是关心,是试探。
她缓缓扶住身旁廊柱,指尖触到冰凉的漆面,借力稳住身形:“殿下说得我都不知如何接话了。我只是个病了一场的人,哪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流言蜚语伤人,可也不能因为别人乱说,就真把自己当祸水吧。”
她声音渐弱,喘息略重:“若非父亲容我在府中养病,我恐怕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萧逸看着她扶柱的手指泛白,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他原本只是顺路来访,听父皇提起傅志明今日闭门谢客,说是处理家事,便想着随意走一趟,打个照面就走。可偏偏撞见她在这偏院角落低声吩咐丫鬟,神色凝重,举止不像寻常闺秀。
而现在,她明明站都站不稳,说起话来却条理分明,甚至能在被追问时反将一军,把话题引回“孝道”与“委屈”上。
太稳了。
一个刚经历家族风波、又被谣言缠身的女子,不该这么稳。
除非……她根本不是受害者,而是布局者。
“你很聪明。”他忽然说。
傅玖瑶抬眼,眼里浮起一点茫然:“殿下?”
“我说你很聪明。”萧逸嘴角微扬,“知道什么时候该示弱,也知道怎么让人放下戒心。刚才那一句‘心里空着一块’,说得尤其好。”
傅玖瑶心跳加快,面上却挤出一丝苦笑:“殿下取笑我了。我要真有这般心思,也不至于被几句闲话逼得茶饭不思。”
她慢慢直起身,扶着柱子的手微微发颤:“若殿下无别的事,我……我想回去歇着了。这会儿太阳晒得脑仁疼。”
萧逸没拦她。
他看着她一步步往主屋走,步伐缓慢,背影单薄,裙裾拖在地上几乎看不出移动。可就在她即将拐入月洞门时,忽然停了一下。
那只扶着廊柱的手,悄然松开,随即握紧,指甲在掌心划过一道浅痕。
他看得清楚。
那不是虚弱无力的动作,而是一种克制的警觉。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不想表现出来。
萧逸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良久未动。
片刻后,他转身离去,脚步比来时慢了许多。
傅玖瑶回到房中,反手关门,落锁。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铜壶滴漏的声音。她走到镜前,盯着自己的脸看了许久。
那双眼睛,清澈,平静,却藏着刀锋般的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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