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解决尸魔徐君房的同时,陆瑾正一路风尘仆仆,以最快速度赶至老天师所在的大殿。
大殿外,两名龙虎山弟子守在门口,将所有靠近者拦在阶下。陆瑾沿途已撞见不少龙虎山弟子,皆守在通往大殿的必经之路上阻挡全性妖人。好些弟子在激战中带了伤,若非陆瑾路过时顺手料理了几个妖人,怕是已有不少性命要折在这场乱战里。
门口的弟子见是老天师的旧识,先行了礼,却仍拦住去路。其中一人道:“陆先生稍候,容弟子入内通报。”
陆瑾敬着张维之,并未强闯,只静立等候。那弟子快步入内,不多时面带松快之色出来,请陆瑾进殿。
大殿里有些昏暗,蜡烛点得稀稀拉拉,照不亮梁上的藻井。
陆瑾往里走,见老天师盘坐在后殿的石台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这脸色让陆瑾心头猛地一沉,快步上前:“维之,你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半晌,老天师才从干涩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断续得像风中残烛:“我……没……事,只……需……些……时辰。”
陆瑾见他说话如此艰难,便知天师度的反噬来得极重。这反噬虽取不了性命,却足以大幅折损战力——难怪他迟迟未曾出手荡平全性。
陆瑾急得直摸额头,忽觉指腹触到一片微凉,原是贴在额上的静心符。想起这符的奇效,他心头一动,或许能解张维之的困局。
他摘下额上的静心符,轻轻贴在老天师眉心。正全力压制反噬、无暇他顾的张维之只觉额间一凉,随即一股奇特道韵顺着经脉漫开,将他拖入一片奇妙境地。
那道韵里,他仿佛超然物外,与天地浑然一体。顺应着这份自然,缠身的反噬竟如冰雪消融般散去。但老天师并未即刻睁眼,反倒从这符力平息反噬的过程里,触到了几分至理。
夜幕像浸了墨的绒布,悄无声息罩住龙虎山七十二峰。三清殿的琉璃瓦在月下泛冷光,檐角铜铃早没了声息,只有殿门挂着的红灯笼被山风推得轻晃,把细碎光晕洒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星。
老天师指尖捻着那串盘了数十年的念珠,在静心符彻底平息天师度反噬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道经有云“静生慧”,此刻耳边的风声、远处的鸟鸣、殿角残铃的轻响,忽然都褪去形质,化作缕缕流动的“气”,在感知里交织成网。
他下意识想运金光咒,却发觉体内炁不再受经脉束缚,竟顺着那感知之网漫了出去——漫过七十二峰的轮廓,漫过山下村镇的炊烟,漫过千里外黄河的浊浪。他“看”到赶早集的老汉弯腰拾铜板,“听”到军营里士兵梦中轻唤妻儿,甚至“触”到黄河里一尾游鱼摆尾的暗流。
这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像幼时趴在师父膝头听《道德经》,忽懂“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真意;又像当年下山除祟,在乱葬岗百鬼哭嚎中守住的那点清明。只是此刻,那点清明不再是孤灯,而成了普照之光,照见万物轨迹,却不被任何轨迹牵绊。
他仿佛“站”在九霄之上,看云聚云散如棋局;又“沉”至地心,听岩浆奔涌似远古歌谣。世间纷争、门派恩怨、生死界限,在此刻都成了孩童手中的泥巴——有形,却无定形。
殿内檀香燃尽,最后一点火星在寂静中湮灭。老天师肉身静如磐石,呼吸匀净如殿外千年古井,可那接近阳神的元神,已随炁飘出体外,穿透厚重殿墙,在龙虎山夜色里铺开一张无形的感知之网。
他“立”在山门,看那“龙虎山”巨匾被两个全性妖人用蛮力劈裂,木屑飞溅中,守匾的两个年轻弟子虽脸色煞白,仍举着桃木剑死顶,指尖渗出的炁像两根细弱却不肯折的芦苇。
元神随山风飘向藏经阁。窗棂碎裂声里,他“见”一个瘦高妖人正撕扯泛黄道经,书页在邪炁中化为飞灰;而阁顶横梁上,三个弟子屏着呼吸,最小的那个死死咬着唇,怀里抱紧被师父叮嘱“比性命还重”的《雷法精要》,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转过炼丹峰时,他“闻”到焦糊味。丹炉翻倒在地,火舌舔着房梁,一个使火术的妖人正狞笑看火势蔓延,却没察觉身后暗处,一个重伤的老道士用最后一丝炁布下的“困火阵”正发着微光——那光弱如风中残烛,却精准将火势锁在半间房内。
最让他心神震颤的是后山碑林。那里埋着历代天师衣冠冢,此刻竟有妖人在碑前撒尿唾骂。污言秽语里,他“触”到石碑下传来微弱悸动,是长眠先辈残留的道韵,虽已稀薄,仍在本能抗拒亵渎。而碑林深处,两个守陵老道互相搀扶着,用拐杖在地上画符,手在抖,每一笔却稳如磐石。
元神升至高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全性的嘶吼、兵刃的碰撞、弟子们压抑的痛呼、山石碎裂的闷响,都化作清晰脉络在感知里交织。他未动怒,也未干预,只任这神游之境如静水般包容——正如师父当年所言,“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此刻的混乱与坚守,皆是道的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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