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九重春色
第十二章:密信南传
信写了又撕,撕了又写。
林微在书案前枯坐了两个时辰,废纸篓里已堆满了团成团的宣纸。烛火跳跃着,将她蹙眉凝思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曳不定。
这封信太难写。写得太过直白,恐触怒天颜,或落入他人之手成为把柄;写得太过隐晦,又怕皇帝领会不到其中的凶险。既要表明后宫暗流汹涌、皇子安危堪忧,又不能直接指控太后;既要引起皇帝的重视,又不能显得自己是在争宠告状。
她最终定下的版本,只有短短三页。
第一页,是例行问安,汇报霁儿病情已愈,自己协理宫务尚算顺利,惠贵妃尽心尽力,后宫大体安宁——这是必须有的场面话。
第二页,笔锋微转。她提及钟粹宫前些日子“偶有异动”,发现些“不妥之物”,已与惠贵妃暗中处置,未敢惊扰太后凤体。又写德妃“近日神思恍惚,似有旧疾复发之兆”,太医多次诊视,用药“颇为特殊”。最后轻描淡写一句:各宫人员调动频繁,内务府记档或有疏漏,待皇上回銮,臣妾再详细禀报。
第三页,才真正切入核心。她写霁儿大病初愈后,永寿宫“防守虽严,然宵小难防”,桌角被磨、夜半异响等事“偶有发生”,自己“夜不能寐,唯恐有负圣托”。笔迹到这里稍稍加重:臣妾自知位卑德薄,蒙皇上隆恩,晋封皇贵妃,抚养皇子,常怀战兢之心。今皇上南巡,臣妾独守深宫,护卫皇嗣,如履薄冰。若有丝毫差池,臣妾万死难赎。
她没有写任何具体的指控,也没有提慈宁宫半个字。但字里行间透出的信息,足够让一个多疑的帝王心生警惕——后宫并不太平,有人对皇长子虎视眈眈,连皇贵妃都感到力不从心、危机四伏。
最后,她用一句极轻的话收尾:江南春色好,皇上保重龙体。霁儿近日学会叫“父皇”,臣妾每闻之,涕下沾襟。
放下笔时,窗外已透出熹微晨光。林微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信纸仔细叠好,装入特制的防水油信封中,又以火漆封口,盖上自己的小印。
“张嬷嬷。”她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张嬷嬷应声而入,见到林微眼下的青黑,心疼道:“娘娘又是一夜未眠……”
“无妨。”林微将信递给她,“这封信,务必送到皇上手中。用皇上离京前留给惠贵妃的那条暗线,沿途换人接力,绝不可经驿站或寻常官道。”
张嬷嬷双手接过,入手只觉得那信封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老奴明白。这就去办。”
“等等。”林微叫住她,“告诉送信的人,若遇拦截,宁可毁信,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另外……让惠贵妃那边也准备一份‘日常请安’的折子,照常走驿站,与这封信隔两日发出。”
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即便有人盯着永寿宫和景仁宫的动静,也只会以为她们在循例请安。
张嬷嬷领命而去。林微这才觉得疲惫排山倒海般袭来,她伏在书案上,闭目养神了片刻。脑海中却依旧纷乱——皇帝收到信会如何反应?他会相信吗?会重视吗?还是会觉得她小题大做,甚至心生厌烦?
她不知道。这是一场赌局,赌的是皇帝对皇长子的重视,赌的是皇帝对后宫局势的判断,也赌的是……皇帝对她这个皇贵妃,还有几分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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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送出的第三日,慈宁宫又来了人。
这次不是那个眉梢有痣的嬷嬷,而是太后身边另一个得脸的太监,姓郭。郭太监笑容可掬,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口紫檀木箱子。
“皇贵妃娘娘万福。”郭太监行礼后,指着箱子道,“太后听闻娘娘近日操劳,特命奴才送来些补品。这是高丽进贡的百年老参,这是雪山灵芝,还有血燕、阿胶……太后说,娘娘年轻,更要爱惜身子,这后宫还指着娘娘呢。”
箱子打开,里面果然都是珍稀药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每一件也都……意味深长。
林微让春桃收下,淡淡道:“谢太后恩典。太后凤体可好些了?”
“劳娘娘挂心,太后服了药,已好多了。”郭太监笑道,“太后还让奴才传句话:前几日与娘娘说的话,娘娘好生思量。这宫里啊,路要选对了,才能走得长远。”
果然。太后这是见她不带霁儿去慈宁宫,便换了一种方式施压。送药是恩,传话是威。恩威并施,逼她表态。
“请公公回禀太后,”林微神色平静,“太后教诲,臣妾铭记于心。只是事关重大,臣妾还需……仔细斟酌。”
郭太监眼中闪过一丝不满,但面上依旧笑容不改:“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送走郭太监,林微看着那箱药材,对张嬷嬷道:“收入库房,单独存放,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动用。”
“娘娘怀疑……”
“不是怀疑,是谨慎。”林微打断她,“太后赏的东西,自然不会有明面上的问题。但人心难测,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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