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吉日前夜
从永寿宫巡视归来,林微心头那点关于新居的恍惚与感慨,很快便被日益迫近的册封大典的繁杂细节所取代。长乐宫内,那股为移宫晋妃所做的准备,已从无声的潜流化为了肉眼可见的忙碌。
四位嬷嬷除了日常照料,更多了份清点、归置、查验的职责。长乐宫中数年积累下的器物、赏赐、书籍、衣饰,皆需一一登记造册,分门别类,哪些该带入永寿宫,哪些需暂时封存,哪些可赏赐宫人,皆需谨慎定夺。春桃领着几个可靠的大宫女,日夜不停地整理着林微的私人物件,尤其是那些她惯用的、贴身的、或是有特殊意义的东西,务求搬迁时不乱不错,更不假他人之手。
内务府送来最终定稿的册封流程与礼仪单子,厚厚一册,事无巨细。陈嬷嬷和张嬷嬷早年曾经历过先帝时妃嫔册封,便由她们逐条为林微讲解,何处该行何礼,何时该说何话,身着何等服制,面朝何方,乃至步幅大小、目光垂视的角度,皆有定规。林微虽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但作为主角,她必须清楚每一个环节,以免届时失仪。
吉服与常服早已由尚衣监的顶尖绣娘加紧赶制出来。妃位的吉服是深青色缎地,上绣五彩翟鸟,配以玉革带、青袜青舄,庄重华贵;常服则是绯红色罗裙,织金云凤纹样,典雅大气。此外还有配套的珠冠、首饰、佩绶等物,无一不精,无一不美。送来试穿那日,林微在镜前站立良久,看着镜中那个腹部隆起、被华丽服饰衬托得愈发威严却也略显陌生的女子身影,竟有些恍惚。这身装扮,将是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身份象征。
皇帝宇文玺这几日来得更勤了些,但多是傍晚时分,似乎是将永寿宫和册封之事当作一日忙碌后的调剂。他会询问搬迁准备的进度,听嬷嬷回禀林微的身体状况,偶尔也会就永寿宫某处布置的细节征询她的意见,态度温和,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属于寻常丈夫安顿家室般的随意。
这日晚膳后,宇文玺又来了。殿内烛火通明,他摒退了旁人,只与林微对坐。林微孕肚已显,行动不便,便只坐在铺了厚垫的圈椅中。
“永寿宫那边,赵德顺禀报说大致已妥,只等吉日悬挂匾额、布置香案等最后事宜。”宇文玺喝了一口她推过来的温茶,语气平常,“你可还有哪里不放心,或想添改的?”
“皇上安排得极周全,臣妾并无不放心之处。”林微摇头,顿了顿,轻声道,“只是……骤然移居新宫,且规制如此……臣妾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对即将到来的地位变化的真实不安,而非全然的感恩或顺受。
宇文玺抬眼看她,烛光下,她的面容少了些少女的娇嫩,因怀孕而略显丰腴,却更添了几分温润与沉静的美,眉宇间那丝淡淡的忧色,让她显得真实而生动。他心中某处微微一动。
“忐忑什么?”他放下茶盏,声音放缓了些,“怕住不惯?还是怕……压不住永寿宫的场子?”
林微微微苦笑:“永寿宫气象万千,臣妾年轻资浅,骤然居此高位,又怀有龙嗣,只怕……德不配位,惹人非议,亦恐有负皇上期望。”
“德不配位?”宇文玺轻哼一声,目光锐利起来,“朕说你配,你便配。非议?”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朕看谁敢!废了一个皇后,难道还镇不住那些宵小之徒的舌头?”
他的话语带着帝王的霸道与不容置疑,却也透着一股为她撑腰的意味。林微心中一暖,低声道:“皇上隆恩,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身处其位,总需自身立得住。臣妾唯有谨言慎行,恪守妃德,教养皇嗣,方能……不负圣心。”
她将话题引回了自身修养与未来职责上,既表达了谦逊与决心,也巧妙地回避了直接谈论可能存在的敌意与风险。
宇文玺凝视她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赞赏。她总是这样,清醒,识趣,懂得在什么时候示弱,什么时候表态,从不恃宠而骄,也从不真正将恐惧流露于人前。这份心性,在这深宫,比任何美貌才艺都更难得。
“你能这般想,很好。”他语气缓和下来,“永寿宫不同别处,离朕的乾清宫近,往后……来往也便宜些。你安心住着,一切有朕。至于宫中事务,你如今身子重,不必急于接手,先让惠妃和底下人照旧管着,待你生产后,再慢慢熟悉不迟。”
这是体贴,也是安排。不让她立刻卷入宫权纷争,专心安胎生产。
“臣妾明白,谢皇上体恤。”
宇文玺又坐了一会儿,问起她近日胎动可频繁,饮食睡眠可好,言语间透着寻常夫君的关切。临走时,他忽然道:“对了,朕已下旨,册封之日,特准你母亲林夫人入宫观礼,并于永寿宫陪伴你几日,以慰你思亲之情,也算……让她亲眼看看女儿的风光。”
林微猛地一震,霍然抬头,眼中瞬间涌上难以置信的惊喜与酸涩:“皇上……此言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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