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户部尚书提议由木家大房接任官商,理由充分,眼看就要得到皇帝首肯之际,一个略显急切的声音从文官队列中响起。
只见礼部尚书胡大人快步出列,躬身奏道:“陛下!臣以为此事还需慎重!”他先是恭敬一礼,然后才继续说道:“江东齐家经营盐务数十年,在江东根基深厚,渠道通达,关系网盘根错节,多年来于朝廷盐税亦算兢兢业业。木家大房虽有献盐之功,但其毕竟初涉盐务,毫无根基经验可言。臣以为,既然木家大房心怀忠义,愿献此细盐之法于朝廷,不若陛下便收了此法,转而交由齐家这等底蕴深厚、经验丰富之官商来操持经营。以其强大之根基与渠道,定能迅速将此细盐推广开来,最快速度为朝廷解决江东盐税之困!若贸然更换毫无经验的木家大房,万一导致盐政紊乱,盐税锐减,影响了西北战事的粮饷供应,那……那可是动摇国本之祸啊!还请陛下三思!”
他这番话,看似从稳定大局出发,实则处处在为齐家张目,甚至隐隐以西北军务相胁。
方才发言的户部尚书闻言,顿时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冷笑,出列反驳道:“胡尚书此言差矣!听你之意,莫非这偌大的江东,离了他齐家,朝廷的盐税就运转不下去了?这江东,究竟是朱家的江东,还是他齐家的江东?!新政推行,正要革除积弊,打破垄断!齐家盘踞多年,与地方官员牵扯过深,正是需要整顿清理的对象,岂能再委以重任,让其借细盐之势尾大不掉?”
“你……!”胡尚书被这番犀利的言辞顶得面红耳赤,正要再辩。
就在这时,监察御史中丞司马南,一位以刚正不阿着称的官员,沉着脸出列,声音不大却极具分量:“陛下,胡尚书所言‘根基深厚、盘根错节’,臣深以为然。然此非齐家之优势,实乃其弊也!齐家与江东部分官员往来过密,多有请托。在此朝廷大力推行新政,意在澄清吏治、开源节流之际,若再启用此等与旧利益集团牵扯过深的商贾,恐与新政初衷背道而驰,亦有结党营私之嫌!齐家,确不可再用!”
司马南的发言,直接点出了齐家与旧官僚体系捆绑的问题,将其上升到了阻碍新政、结党营私的高度,这顶帽子不可谓不重。
眼看双方争执不下,一直稳坐钓鱼台的首辅庞士廉,终于再次开口。他先是轻轻咳嗽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然后才不疾不徐地向朱勇躬身道:“陛下,诸位同僚所言,皆有其理。江东盐税,关系国计民生,西北军饷,确不可轻忽。”
他先肯定了问题的严重性,随即话锋一转:“然而,老臣以为,胡尚书担忧盐税波动,影响军国大事,其心可悯。司马中丞指出齐家与旧弊关联,其言亦切中时弊。”
他这番各打五十大板,又各给一颗甜枣的做派,尽显首辅风范,让争执的双方都暂时安静下来,等待他的下文。
庞士廉继续说道:“既然双方皆有道理,而新政推行之后,正是因为‘夹带’之法,才使得木家大房的细盐得以流通于世,并且事实也证明,自细盐流通以来,杭州府盐税确实大涨,此乃户部有目共睹之实绩。”
他最后抛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陛下,既然新政已显成效,木家大房亦有能力、有贡献。为稳妥起见,不若朝廷便静观其变。既然木家大房已能产出细盐,便暂且默许其以……嗯,以‘试办’之名,经营盐务。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再看新政之下,由其经营之江东盐税究竟如何。若果真盐税大增,于国有利,到时再正式册封其官商身份,亦不为迟。若其不堪重任,到时再行遴选良商,亦无不可。如此,既可避免仓促决定可能带来的风险,亦可给实干者以机会,更可堵天下悠悠之口。陛下以为如何?”
庞士廉这番提议,看似折中,实则充满了政治智慧。既安抚了反对派,又实质性地支持了木家大房,还将最终决定权与实实在在的盐税政绩挂钩,让人难以反驳。
龙椅上的朱勇,听着庞士廉条分缕析、面面俱到的建议,频频点头,脸上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他沉吟片刻,终于做出了决断,声音沉稳地响起,盖过了朝堂上所有细微的杂音:
“众卿之言,朕已明了。江东盐税,干系甚大,正值新政推行之际,官商之选,确需尽早落定,以安人心,亦利新政推进。”
他目光扫过群臣:“木家大房,能制出此利国利民之细盐,便是有功于朝廷!自其细盐流通以来,盐税大涨,此乃户部呈报,众卿有目共睹之事实,绝非虚言。此等既能创新利国,又能实效增税之才,若不用,岂非朕之失察?”
他语气陡然加重,带着帝王的乾纲独断:“传朕旨意:江东木家大房,制作细盐有功于社稷,提振盐税有利国库。着即册封木家大房为江东盐商,专司细盐产销之事,望其恪尽职守,不负皇恩,为朝廷再立新功!”
“陛下圣明!” 以庞士廉为首,户部尚书、司马南等官员立刻躬身齐声应和,声音洪亮。其他官员见状,无论心中作何想法,也只得纷纷躬身附和。
然而,在那一众躬身的身影中,一直沉默未语的三皇子朱兆琛,虽然同样低着头,但垂下的眼眸中却是一片冰寒的阴鸷。他微微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文官前列、脸上带着从容笑意的太子,双手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苦心布局,好不容易将木家三房和齐家拉拢过来,眼看江东盐利就要入手,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纸诏书彻底打乱!这背后若没有太子一系的推动,他绝不相信!又是木家,随即想到齐家的突然投靠,脸色更冰寒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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