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晨雾尚未完全散去,通泽县码头却已是一派喧嚣繁忙的景象。宋诚毅、赵凌轩、赵凌玥在四名护卫的簇拥下,刚下马车,湿润而带着鱼腥和水汽的河风便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无数赤着膊、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的挎夫。他们喊着低沉而有节奏的号子,脊背上肌肉虬结,扛着比人还高的麻袋、沉重的木箱,在狭窄的跳板与码头之间步履稳健地来回穿梭,汗水沿着脊沟流淌,在晨曦中闪着微光。空气中混杂着汗水、河水、货物以及岸边小摊传来的早点香气,形成一种独属于运河码头的、生机勃勃又带着些许粗粝的气息。
宋诚毅的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望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慨。仿佛就在昨日,他差点也是这芸芸挎夫中的一员,被王建安“发配”到此,那时,他孑然一身,举目无亲。
不过短短数月,一切已恍如隔世。此刻的他身着青衫、是即将奔赴府试的学子,身边有同伴,有护卫,前程虽未卜却充满了希望。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不禁有些恍惚。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赵凌轩和赵凌玥。赵叔常说,是他宋诚毅的出现,改变了赵家的命运,带来了如今的崛起。但宋诚毅心中却无比清楚,若非赵家的收留、信任与倾力支持,他或许已不知流落何方,更遑论读书科考。是赵家给了他安身立命之所,给了他如同家人般的温暖与支撑。他们彼此成就,这份情谊,重如千钧。
正当他出神之际,一名身着体面短褂、看似管事模样的人满脸堆笑地快步迎了上来,对着赵凌玥和赵凌轩恭敬地行礼:“宋公子,小姐已安排我等准备了船只,舱房也已吩咐我等收拾妥当了,请随小的来。”他的目光扫过赵家姐弟和护卫时,也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显然木淑彤早已打点好了一切。
宋诚毅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汗水的空气,心中,少女的希冀浮上心间,不再犹豫,抬脚踏上了那连接着船舷的宽跳板。脚下的木板微微晃动,河水拍打着船身,发出哗哗的轻响。这一步,迈出的不仅是登船,更是一段全新的旅程,通向更广阔的天地,也通向未知的挑战。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
永清王府,湖心亭。
时值初夏,亭边垂柳依依,湖面莲叶初绽。三皇子永清王朱兆琛正慵懒地斜倚在铺着软缎的美人靠上,手中捏着一把精细的鱼食,漫不经心地撒向湖中。
湖水里,十数尾色彩斑斓、形态优美的锦鲤优雅地巡游争食。这些并非凡品,乃是来自应天府的贡鱼,名曰“霓裳锦”,通体鳞片在阳光下能折射出虹彩般的绚烂光泽,据说普天之下仅存二十尾。十尾御赐于此,另外十尾则养在皇宫御苑的太液池中,是其圣眷正隆的象征。
一旁侍立的老太监,面白无须,声音柔和尖细,正小心翼翼地讲述着京中近日的趣闻轶事,偶尔引得三皇子嘴角微扬,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这时,一名小太监领着一名王府侍卫悄无声息地走近亭外,手中捧着两封书信。老太监见状,立刻止住话语,快步迎上去,接过信件,挥退了来人。他仔细看了看信封上的落款,这才躬着身,步履无声地回到三皇子身边。
“王爷,是江东来的信件。”老太监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谄媚,“一封是木承安的,另一封则是漕运总督曹豹的。”
三皇子喂鱼的动作未停,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争食的霓裳锦上,仿佛那些鱼比千里之外的来信更重要。他沉默片刻,才慵懒地开口:“念。”顿了顿,补充道:“先念曹豹的。”
老太监依言展开曹豹的信。信中满是阿谀奉承之词,极尽谄媚之能事,但很快便切入正题。曹豹详细禀报了通泽县之行,重点剖析了木家长房、二房与三房之间深刻且难以调和的矛盾。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策略:全力支持木承安这一支,借此从内部肢解、削弱木家在江东盘根错节的影响力。同时,他暗示,一旦木家内乱,便可趁机拉拢一直与木家深度捆绑的另一江东大族——齐家。若齐家归顺,则富甲天下的江东之地,便可悄然落入三皇子的掌控之中。
听到这里,三皇子撒鱼食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彩。江东,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此地乃朝廷财赋重地,堪称帝国的钱袋子,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盘踞于此的木家和齐家却一直态度暧昧,从不明确站队,使得太子党和四皇子一党也都虎视眈眈。他此前一直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作,生怕逼迫过甚,将木家彻底推向对手那边,那将是巨大的损失。没想到,当初只是一时兴起,看在木承安在士林颇有名气的份上,顺手给了他一点支持,结个善缘,后来得知木家内斗激烈,特别是二房势大,他还曾暗自后悔,生怕因此得罪了木家二房。
此刻,听到曹豹的分析,他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自得。没想到当初看似随意的一步闲棋,今日竟可能成为撬动江东局面的妙手!看出了主子心情转佳,一旁的老太监立刻堆起满脸笑容,一番巧言吹捧,什么“王爷慧眼如炬”、“深谋远虑”、“天命所归”之类的词不绝于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