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空烈那石破天惊的招供余音未落,堂上气氛极度微妙之际——
只听一直沉默不语的都指挥使陆景和,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清晰的冷哼。这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并未看向堂下凄惨的囚犯,也未看向咄咄逼人的肱琪坤,而是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空气陈述一段久远的家族秘辛,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疏离感:
“哼,说起这陆文侯的出身…倒是让本官想起一桩旧事。”他微微抬眼,目光似乎没有焦点,“想当初,我那远房的三叔,因酒后失德,误将府中一个颇有姿色的丫鬟当成了夫人…这才有了后来的陆景元。”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那丫鬟也是个鸡贼狡诈之徒,知道自己怀上了我陆家的骨血,竟偷偷藏了起来,直到孩子呱呱落地,才抱着婴孩回府认亲,以此逼迫…不然,以她那卑贱出身,怎配诞下我陆家血脉?”
“但也正因如此,这一支血脉自诞生之日起,便多遭非议。族中多有流言,说这孩子…未必真是我陆家的种。”陆景和的语气越发冰冷,“也就是我那三叔心善,念及骨肉之情,讲究仁义,这才勉强认下了这门亲,将她们母子当做外室养着,已是天大的恩典。按理说来,这一脉从根子上,就未必是我陆家的血脉!”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陡然加重,斩钉截铁:“我陆家,更是从未正式承认过他们!族谱之上,根本无他陆景元父子之名!”
听到这赤裸裸的、将其出身彻底否定并踩入泥泞的言论,原本已经瘫软如泥、意识模糊的陆文侯,竟猛地抬起头!那双死灰般的眼睛里爆发出极致的怨毒和凶光,死死地盯着一脸淡漠的陆景和,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却因伤势过重,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陆景和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那吃人的目光,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直接将陆文侯定性:“陆文侯,便是那陆景元之子。所以,他今日所作所为,与我江东陆家主脉,毫无干系!陆家更从未给过他任何的帮助或支持!”
他这才将目光转向脸色变幻不定的肱琪坤,语气变得“公正”起来:“方才广袁所言,乃是出于公心,觉得事有蹊跷,并非是有任何私情包庇。现在看来,事实已经很明了了。”
他顺势接过苏空烈的话头,并加以“完善”和“定性”: “陆文侯,看中了木家小姐的美貌,遂与木家二房之人密谋,设计陷害木家姑爷王建安,然后威逼木家小姐嫁给他。岂料木家小姐刚烈,竟选择出逃。陆文侯因此恼羞成怒,在通泽县境内大肆搜捕,自以为有了木家二房这层关系做靠山,上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胆大妄为,竟行此纵兵劫掠、荼毒百姓之事!其行径简直丧心病狂,猪狗不如!”
他甚至再次念起了那副对联,语气充满了讥讽:“文者,像也,像虎像猊像豺狼,不像千总;侯者,爱也,爱金爱银爱美人,不爱黎民。如今看来,果真是贱婢所生,血脉低劣,上不得台面!做出此等恶行,也不足为奇了!”
肱琪坤听着他将所有罪责完美地切割、甩锅并牢牢钉死在陆文侯和木家二房身上,脸色变得无比阴沉,冷声道:“陆大人!说话可要讲证据!此乃朝廷法堂,岂能单凭臆测和出身妄下断论?”
陆景和闻言,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阵戏谑的冷笑。他不再看肱琪坤,而是目光锐利如刀,猛地扫向一旁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钱颂和魏阂,语出惊人:
“证据?肱大人问我要证据?好啊!那我倒要问问,陆文侯在通泽县城纵兵劫掠持续了多长时间?死伤三千?那是一时半刻能造成的吗?!钱县令!”他猛地点名。
钱颂吓得浑身一抖。 “你身为通泽父母官,境内发生如此惨剧,为何迟迟不报?是毫不知情,还是故意隐瞒?!”
不等钱颂回答,他又猛地转向杭州知府魏阂,声音更厉:“魏知府!” 魏阂也是脸色煞白。 “‘文者,像也,像虎像猊像豺狼,不像千总;侯者,爱也,爱金爱银爱美人,不爱黎民。’这等连村斗小民都能听闻、并在杭州府足足传播了五日有余的民谣!堂堂杭州府知府,封疆大吏,耳目遍布,竟真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还是说…早就有人跟你打过招呼,让你压下了?!”
这番话如同毒针,直刺要害!钱颂与魏阂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质问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双双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连声高呼:“大人明鉴!卑职冤枉!下官冤枉啊!”
陆景和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只是报以一阵冰冷的、充满不屑的冷笑。
“陆大人!”肱琪坤再也忍不住,猛地将手中的茶杯在桌上狠狠一砸!茶水四溅!“你如此毫无根据、血口喷人地攀咬地方大员,怕是不好吧?!你这是要扰乱审案吗?!”
陆景和却根本不理他的怒火,而是猛地站起身,不再扮演那个旁观者。他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收敛,只剩下军人特有的铁血和肃杀。他对着堂下自己带来的亲兵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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