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诚毅被赵凌轩那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的样子逗乐了,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少年那略显蓬松的头发,触感意外地柔软。然后,他才敛了笑意,转向那如同铁塔般矗立的黑脸壮汉,正式地拱手见礼,姿态不卑不亢:“在下宋诚毅,是凌轩在崇文堂的同窗。”
壮汉赵天擎闻言,铜铃般的眼睛眨了眨,显然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这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或许是表弟在城里结识的哪家公子,却没料到竟是今日刚入学的同窗,且还是从城外村中来。他下意识地看向赵凌轩,投去一个确认的眼神。
赵凌轩生怕堂哥不信,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抢着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与有荣焉的兴奋:“哥,是真的!宋大哥他今天刚来学堂报到,是从城外王家村来的,学问可好了!他正想在城里找个安稳地方落脚呢!”
赵天擎一听“王家村”和“找地方落脚”,顿时恍然大悟,脸上那点疑惑瞬间被豪迈的热情取代,随即发出一阵洪亮如钟、极具穿透力的爽朗大笑:“哈哈哈!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找啥地方?既然是凌轩的同窗,又是我赵天擎的恩人,解了我燃眉之急,恩人若是不嫌弃我家简陋,到家里住下便是!家里旁的不多,就是空屋子还有好几间,绝对够住!宽敞得很!”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胸膛拍得砰砰响,带着江湖人特有的仗义和知恩图报的赤诚,没有丝毫虚情假意。
赵凌轩听完,简直比宋诚毅本人还要激动雀跃,立刻像是怕他跑了似的,一把紧紧拉住宋诚毅的胳膊,就往家的方向拽:“对对对!宋大哥,你就住我家!正好!我们可以一起上学放学,一起温习功课!太好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热情和期待。
宋诚毅本还想客气推辞两句,说些“不便打扰”之类的场面话。但转念一想:自己人生地不熟,确实急需一个落脚点。眼下这赵天擎为人豪爽耿直,眼神清明,不似奸猾之辈,又是赵凌轩的表哥,算是有了一层同窗关系。与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城里乱转,去找那些不知根底、可能苛刻的房东,不如先随他们去看看情况。反正都是要花钱租房,租给熟人介绍的地方,或许反而更省心些。
于是,他也不再矫情,顺势笑道,语气坦然:“既然如此,盛情难却,那就叨扰赵大哥了。恩人之称万万不敢当,不过是恰逢其会,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举手之劳。”
“诶!见外了!叫什么赵大哥,我痴长你几岁,若不嫌弃,叫我一声赵兄或是天擎哥都行!什么叨扰不叨扰,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走走走,回家!让你嫂子炒两个好菜!”赵天擎见宋诚毅答应得爽快,更是高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牵起那匹驮着布料的马,热情地在前面引路。
三人便一同朝着赵天擎家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路上,赵天擎心中余怒未消,又将方才被那老瞎子讹诈的详细经过,包括自己如何好心帮忙反被咬一口的憋闷,更细致地说了一遍,越说越是气闷,蒲扇般的大手不时在空中挥舞一下。
赵凌轩听了也是小脸气得鼓鼓的,挥舞着小拳头,同仇敌忾:“那老贼太可恶了!良心都被狗吃了!哥你好心帮他,他却反咬一口!真该报官抓他!”但他随即又露出浓浓的疑惑之色,歪着头问道,“不过……哥,有件事我想不明白。那老瞎子眼睛根本看不见,他是怎么知道你那匹布正好是三尺五寸的?还说得那么肯定,一口咬定?”
赵天擎也是浓眉紧锁,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困惑,摇头瓮声瓮气地道:“是啊,我也正纳闷此事,像是喉咙里卡了根刺,不吐不快。我当时收这批布料时,确实是亲手用尺子量得清清楚楚,三尺五寸,分毫不差。可那老瞎子……他如何得知?莫非真有听风辨器、隔空识物的本事不成?”他自己说着都觉得荒诞。
一直安静走在旁边的宋诚毅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语气平淡无奇地说道:“这其实并不复杂。摸的呗。”
“摸的?”赵天擎和赵凌轩几乎同时猛地转头看向他,两双眼睛里充满了如出一辙的好奇与不解。
宋诚毅从容解释道:“此人既然眼盲,目不能视,那么他对干外界事物的感知和判断,十有八九全靠一双手。常年累月下来,其触觉必然远比常人敏锐得多。赵兄,你仔细回想,你将那老丈扶上马背后,他独自坐在马背上,手边恰好就是那匹卷好的布。我猜,他定然是趁你转身牵马、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那个极短的间隙,偷偷用那几根手指,以极快极隐蔽的方式,顺着布匹的边缘或卷缝,反复摩挲、丈量过了。对于他们这种常年行走市井、或许还惯于此道的人来说,凭借手指的触感和关节的记忆,估摸出布匹的大致长度,并非什么难事。其精准程度,或许不亚于尺子。”
赵天擎和赵凌轩听完这番抽丝剥茧、合情合理的分析,顿时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的神情,紧接着便是深深的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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