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酒肆里,窃窃私语声不绝。
“听说了吗?景王的长史连严府大门都进不去,看来严阁老熬不过这个月恐怕是真的了。”
“谁说不是呢,太医院都瞧了,严侍郎也病得重,还咳血嘞。”
“真的假的啊~不过那日小严郎中倒是露过一面,啧啧,那脸色跟纸似的,走路都要人扶,旁边还跟着背药箱的大夫。都这样了还不忘去那个刚建没有多久的学院……”
“小严郎中,那是真没话说,年纪不大。可做的事情是一件件的真爷们~为民造福。是个好官啊。可惜了~”
“是啊,我大明又少了一位好官,看来这次老严家是真的不行了,这回怕是真要倒了。”
……
周围顿时又响起了一片惋惜的声音。
起初,因鄢懋卿在两淮闹出的风波,还有人猜测严家是在装病避风头,觉得吧,这严家肯定是与鄢懋卿分赃不均、故意切割。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景王被言官围攻到墙角,严党的核心人物却一个都没露面说话,连以往最喜欢和景王花天酒地的严世蕃也毫无动静……
越来越多人信了特别是那些立场不坚定的骑墙派,严嵩,恐怕是真的要不行了。
墙头上的草,风吹两边倒。
短短几日,原本依附严党的一些墙头草开始改换门庭。不是投到袁炜门下,便是悄悄往徐阶府上递帖子。官场之上,最不缺的便是嗅觉灵敏的聪明人。
朝堂风向,似乎已彻底倒向徐阶。
内阁值房里的徐阶那是如常批阅奏本,神色看上去很平静,但心里却并不如表面那般踏实,还有些患得患失。
在严嵩面前,那是隐藏了半辈子,也忍了半辈子。
徐阶设想过无数种倒严的场景,那该是一场步步为营、惊心动魄的惨胜,而非像如今这般,对手自己先躺下了。
是苍天有眼?
这太轻易了,反而让人不安。
可眼前的局面,又由不得他不信。严家若还有余力,绝不可能坐视景王被逼到如此境地而无动于衷。更何况,吕芳亲自带太医去过严府,回来后面色沉重,那可不是能装出来的。
除非严家连宫里也一起瞒过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陛下怎么会这般放任,允许严嵩在家装病呢?
徐阶摇头,将这个念头压下去。
当务之急,是趁势巩固权力,接手严党留下的空缺。他看向坐在对面的户部尚书马坤,两人正在商议鄢懋卿入户部的那三百万两税银的分配。
“一百万两,补发京官与地方数月欠俸,一百万两,拨付兵部,抹平历年军需亏空。剩下一百万两,填补工部在各地水利工程上的窟窿。”
徐阶三句话,便将户部刚刚焐热的三百万两银子分配殆尽。
马坤犹豫道:“阁老,各省旱灾奏报不断,今年恐怕……”
“旱灾之事,容后再议。眼下先稳住京官与边军,方是重中之重。”
马坤不再多言,心中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这般分配怎么感觉有点顾头不顾腚的感觉,拆东墙补西墙,未触及根本。
可徐阁老对权的掌控欲,似乎并不比严阁老少。
此时的西苑,玉熙宫里。
嘉靖看着吕芳抱进来的、厚厚一摞关于景王的奏疏,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全是劝景王就藩的?”
“回皇爷,是。都察院牵头,六科跟进,这几日雪片似的飞进来。里头的话也说得越来越难听了。”
嘉靖随手翻开最上面一本,直指景王年已二十,聪颖仁孝,宜遵祖制早日就藩。后面甚至暗示景王府广纳田产,结交外臣,恐非亲王所宜。
“啪。”
嘉靖将奏本丢回案上,把吕芳给吓了一跳。
“周延这老东西,想干什么?是要逼朕立裕王为太子吗?”
吕芳弱弱的回了一句:“周大人应该不敢。”
嘉靖冷笑起来:“他已经敢了。”
“这般步调一致,不是他左都御史放纵在背后推动,还能是谁?”
若在往常,这等风潮初起时,严嵩便会以首辅之权暗中疏导,绝不会让局面发展到如此难堪的地步。
可如今严嵩病着,都察院便似脱缰野马,直冲景王而去。
嘉靖忽然觉得一阵烦闷,严嵩在时嫌他专权,严嵩不在了,却又觉得没人能压得住场面。朝廷这一大摊子事,没严嵩在前面顶着,徐阶能行吗?
“严阁老近日如何?”
“奴婢前些日子又代皇爷去探望过。严阁老仍是昏睡时多,醒来也精神不济。严侍郎咳嗽好些了,但人清瘦了不少。小严郎中日夜侍奉,身边随时跟着李时珍李大夫,生怕两位有个闪失。”
真病得这么重?
嘉靖起初也疑心是装病避风,可吕芳是他最信任的人,带去的太医也看了,众口一词都说病得不轻。如今连景王这么大的事严家都毫无动静,恐怕是真的力不从心了。
可严家真就这么倒下了?
嘉靖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仍未消散。他忽然想亲自去严府看看。是真是假,他相信自己一眼就能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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