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嗡鸣。林晚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微颤,但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套折叠整齐的卡其布工装套装从布包里拿出的动作,却稳得出奇。
就在王主任一行人即将从外围市场边缘走过,目光即将移开的刹那,林晚晴上前一步,不是莽撞地阻拦,而是就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双臂一振,将那件改良工装外套和那条线条流畅的高腰阔腿裤,利落地在空中完全展开!
没有言语,没有推销。她只是将这套凝聚了她心血、超越这个时代审美的作品,如同展开一面无声的旗帜,完整地、清晰地呈现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
卡其布厚实挺括的质感,在光线下呈现出细腻的纹理。工装外套利落的剪裁,收紧的腰线设计,可拆卸的皮质扣袢细节;阔腿裤流畅垂坠的裤线,以及两者搭配在一起时那种既飒爽又不失女性柔美的独特气场……这一切,都与周围那些粗糙、廉价、充满模仿痕迹的商品,形成了无比强烈的、近乎残酷的对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喧嚣的背景音似乎被瞬间调低。正准备走过的王主任脚步猛地一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钉在了那套衣服上。他身旁的随行人员也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或多或少的惊讶。
不远处,那个刚刚被林晚晴解围的技术员青年,张大了嘴巴。就连见多识广的阿强,眼神里也掠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艳。
王主任推开身边想要提醒他时间的人,径直朝着林晚晴走了过来。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上下扫视着衣服的每一个细节——领口、肩线、腰省、裤型,以及那画龙点睛的皮质扣袢。
“这是……”王主任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探究和难以置信,“哪家厂子的展品?我怎么没在主会场看到?”他下意识地以为,能做出这种水准的衣服,必定是某个实力雄厚的大厂。
林晚晴压下狂跳的心,将衣服小心搭在臂弯,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却不卑微:“王主任您好,这不是任何厂子的展品。这是我个人设计并制作的。”
“个人?”王主任的声调扬了起来,目光再次聚焦到林晚晴年轻而沉静的脸上,审视意味更浓,“你设计的?你做的?”
“是。”林晚晴迎着他的目光,清晰而肯定地回答。她将外套内侧一个不显眼处、用同色线绣的一个极小的“Lin”字标识指给他看,“从打版到裁剪缝合,都是我独立完成。”
王主任凑近看了看那个精致的刺绣标识,又伸手摸了摸布料的质地和缝合处的针脚,眼中的惊讶逐渐被浓厚的兴趣取代。“这料子……是国营三厂的卡其布?但这版型、这设计……”他摇着头,像是看到了什么违背常理的东西,“小姑娘,你学服装设计的?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没有正式学过服装设计。”林晚晴如实回答,语气坦然,“只是自己喜欢,平时看得多想得多,自己摸索着做。”
这个回答,让王主任眼中的兴趣几乎要满溢出来。没有科班背景,却能做出如此成熟、超前且完成度极高的设计?这不仅仅是天赋,更意味着一种未被体制束缚的、野蛮生长的创造力!而这,正是当下寻求突破的轻工业领域,最为渴求的东西!
“好!好啊!”王主任忽然抚掌,脸上露出了今天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没想到在外围,还能捡到这样的宝贝!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我叫林晚晴,从北京来。”林晚晴心跳依旧很快,但思路无比清晰。她知道,她赌对了!
“北京来的?好,好!”王主任连连点头,对身旁的秘书吩咐了几句,秘书立刻拿出笔记本记录。“林晚晴同志,你的这个设计,很有想法,非常符合我们这次交流会鼓励‘创新、提质’的精神!这样,你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回头我让会务组的人联系你,看能不能安排一个机会,让你在主会场的外围研讨区,做一个简单的展示和交流!”
主会场!外围研讨区!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虽然只是外围研讨区,但能进入那个圈子,接触到的人脉和资源,将是天壤之别!
“谢谢王主任!我一定好好准备!”林晚晴强忍着激动,郑重说道。
王主任又赞赏地看了那套衣服一眼,这才在随行人员的催促下,匆匆离去。
王主任一行人刚走,周围瞬间就炸开了锅。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林晚晴身上,有羡慕,有嫉妒,有好奇,更有几个机灵的个体户已经挤过来,想打听她这衣服卖不卖,或者能不能合作。
阿强迅速上前,挡在了林晚晴身前,用本地话和身体语言,隔开了那些过于热情的人群。
“林小姐,我们先离开这里。”阿强低声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林晚晴点点头,迅速将衣服收好。在阿强的护卫下,她几乎是逃离了那片瞬间变得灼热的目光聚焦地。
直到坐上返回市区的公交车,隔着车窗看着飞速后退的街景,林晚晴才真正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如同海啸般汹涌的狂喜和成就感。她做到了!她真的凭借自己的力量,撬开了一丝缝隙!
然而,狂喜过后,冷静迅速回归。
王主任的赏识是机遇,也是巨大的考验。主会场的外围研讨区,那里汇聚的都是真正的行业精英和领导,她需要拿出更有说服力的东西,而不仅仅是这一套衣服。
她需要更多的作品,更系统的阐述,来证明她的设计不是灵光一现,而是具备持续创新能力和市场潜力的。
还有阿强……他刚才护卫她的动作熟练而自然,对处理这种场面似乎习以为常。
林晚晴转过头,看向坐在身旁、面色平静的阿强,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阿强,你不仅仅是赵哥安排来‘顺便照应’我的,对吗?”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
“陆寒琛……他还交代了你什么?”
公交车猛地一个颠簸,阿强扶住前方座椅靠背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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