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工作，夜晚苦读，日子在紧张、充实与隐秘的希望中悄然流逝。
金秋十月，靠山屯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湛蓝，空气中弥漫着庄稼成熟后特有的干燥馨香。
这本该是个平静而忙碌的收获季节，然而，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消息，通过公社大喇叭和层层下发的文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炸响了这片土地——高等学校招生考试，正式恢复了！
这消息不像之前的传闻那般需要遮遮掩掩，它是光明正大，带着官方红头文件的权威！
整个村子，从知青点到田间地头，从农户院落到公社机关，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动和喧嚣之中。
最先得到确切消息的是知青点负责人郑为民。
他从公社开会回来，手里攥着那份油墨未干的文件，脚步虚浮，脸色是一种混杂着极度震惊与茫然的复杂神情。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召集知青们传达，而是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久久没有出来。
他的妻子，村会计的女儿杨柳，正挺着微隆的腹部在灶间做饭，脸上洋溢着即将为人母的满足，浑然不知自己的丈夫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郑为民看着窗外熟悉的院落，想到妻子腹中的孩子，想到岳父一家对自己的照拂，那刚刚被消息点燃的回城渴望，又被现实这盆冷水浇得滋滋作响。
“我已经在这里成家了......孩子就要出生了，我还能走吗？走了，他们怎么办？”他喃喃自语，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与郑为民的纠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王伟的平静。
这个憨厚壮实的年轻人，早已因为入赘到村子里的猎户家，成了半个村里人。
听到其他知青兴奋地讨论，他只是憨憨地笑了笑，搓着布满老茧的大手：“考大学？那是文化人干的事。”
“俺现在这样挺好，媳妇孩子热炕头，山里打猎，地里刨食，实在。那书本早忘光喽！”
他的语气里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认命后的坦然，仿佛那席卷而来的浪潮与他毫无干系。
另一处农家院落里，则上演着截然不同的一幕。
李翠萍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从邻居口中听到了这个让她心脏骤停的消息。
那一刻，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眼前一阵发亮！机会！她等待已久的，脱离眼前这潭死水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几乎是冲进屋里，翻箱倒柜地找出那几本蒙尘的旧课本，手都在发抖。
然而，她的举动立刻引来了丈夫赵大江的警惕和不满。
“你翻这些破玩意儿干啥？还不赶紧做饭去！”赵大江皱着眉，语气不耐。
自从分家后，小两口的日子过得磕磕绊绊，当初那点情谊早已被柴米油盐消耗殆尽。
“我......我看看书怎么了？”李翠萍压抑着激动，试图平静回应。
“看书？就你？还想学人家考大学？”赵大江嗤笑一声，带着讥讽，“别做白日梦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老老实实跟我过日子比啥都强！”
这话彻底点燃了李翠萍积压已久的委屈与愤怒：“赵大江！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怎么就不能考了？这是我的权利！”
“权利？屁的权利！你是我老赵家的媳妇！”赵大江被她的顶撞激怒了，上前一步就要抢夺她手里的书。
“你干什么！放开！”李翠萍死死护住，两人瞬间推搡扭打在一起，哭喊声、斥骂声、物品摔落的声音打破了小院的宁静，也撕碎了最后一点温情。
希望的火花刚刚燃起，就被残酷的现实一脚踩灭，只剩下更深的绝望和狼藉。
不同于这几家的混乱与挣扎，程浩翔和方秋月则显得格外镇定，甚至带着一种早有准备的从容。
他们作为干部子女，家庭背景让他们比常人更早捕捉到风向的变化。
“终于确定了！”方秋月长舒一口气，眼中闪着光，“浩翔哥，我们准备的材料可以派上用场了。”
“家里来信说，会尽快帮我们搜集更全的复习资料寄过来。”
程浩翔点点头，沉稳道：“嗯，抓紧时间。我一定要考上，然后回城。”
人心，在这巨大的机遇面前，呈现出最真实的底色。
周长山这个平日里有些滑头的知青，在确认消息属实后，眼神立刻变得活络起来。
他打量着正在为他缝补衣服的，在公社当临时工的媳妇，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这个乡下女人，当初觉得她有稳定工作还不错，如今看来，简直是阻碍他飞向更高枝头的绊脚石。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能“合理”地摆脱这段婚姻，轻装上阵，去搏一个远大前程。
那点夫妻情分，在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向岚岚是在河边洗衣服时听到几个大娘议论才知道。
她先是一愣，手里的棒槌都掉进了水里，随即，林晚晚那次看似随意的提醒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当时她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晚晚那认真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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