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悠脱离危险并苏醒的消息,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阳光,驱散了笼罩在阳山队头顶的绝望阴霾。在程启教练“必须绝对静养”的严令下,队员们自发地、有秩序地轮流前往医院探望。那间素白的病房,因为这群少年的到来,竟时常充满了与消毒水气息格格不入的生机与暖意。
赵宇轩是第一个憋不住话的,他手舞足蹈,试图重现对阵市七中最后时刻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陆阳那记提振士气的暴扣和苏然关键的指挥,讲得唾沫横飞,仿佛自己亲历了所有高光时刻。“悠姐,你没看到,当时陆阳哥就像一阵红色的旋风,‘轰’一下!整个篮架都在晃!七中那帮人的脸都绿了!”他夸张地比划着,试图冲淡程悠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虚弱。
程悠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唇色浅淡,但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照着伙伴们的身影,闪烁着欣慰与骄傲的光芒。她微笑着倾听,不时轻轻点头。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队伍里曾经那些若有若无的隔阂、少年人特有的尖锐棱角,似乎在这次共同的磨难中被磨平了不少,一种更加坚实、更加深沉的东西正在滋生。看到他们重新团结在一起,甚至比以往更加紧密,这份喜悦,比她身体上任何一点好转都更让她感到安心。
叶之枫总是最早来,最晚走。他习惯性地选择病房里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他不参与喧闹的讨论,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听着。但他的目光始终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锁定在程悠身上。每当她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想要调整一下靠姿,或是目光扫向水杯,叶之枫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并悄无声息地起身,将枕头垫得更舒服些,或将温水递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动作轻柔而自然,仿佛这只是某种无需言说的本能。
在一次探视的短暂空隙中,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窗外的夕阳如金纱般洒在房间里,给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辉。程悠的目光落在那个坐在光影交界处的少年身上,他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单薄。
程悠凝视着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轻轻吸了口气,然后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之枫哥,谢谢你。”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被风吹散。
叶之枫听到她的声音,缓缓抬起头,目光与她交汇。然而,仅仅是一瞬间,他便又微微垂下眼帘,摇了摇头,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回答道:“应该的。”
这是一个简短的回应,但程悠却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两个字背后所承载的沉甸甸的分量。这份无言的、无处不在的守护,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她的心房。然而,同时也像最细腻的丝线,缠绕在她的心头,带来一丝甜蜜又酸涩的压力。
她不禁暗自思忖,有些情感,是否过于厚重,以至于她不知道该如何安然承受?她害怕自己无法以同样的方式回报这份深情,害怕会辜负他的一片真心。
陆阳来探病时,总是显得有些别扭。他会把水果篮往床头柜上一放,动作依旧带着点莽撞的力道,然后便双手插兜站在一边,听着别人说话,自己却很少开口。偶尔和程悠的目光对上,他会迅速移开视线,耳根泛红,像是在跟谁赌气,又像是在掩饰内心的某种情绪。只有一次,在其他人都在说笑时,他趁着无人注意,飞快地往程悠手里塞了一个包装粗糙的小盒子,粗声粗气地说:“路上看到的,据说对恢复力气有用。” 里面是几块包装精致的高能量巧克力。程悠怔了怔,看着他已经转过身去的、微微僵硬的背影,心底软成一片。
苏然则的到来总是显得那么沉稳,他仿佛是一个可靠的避风港,给人以安心的感觉。每次他来探望程悠,都会带上一些精心整理的课堂笔记,或者简单地讲述一下球队最近的训练情况。他的语气平和,条理清晰,让人听起来感到十分舒适。
他从不提及任何可能让程悠劳神费心的话题,总是选择一些轻松愉快的事情来与她分享。当他看着程悠时,他的目光温和而专注,其中蕴含着对她的关切,以及一种让她感到安心的力量。然而,在那温和的目光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一些程悠暂时无法、也不敢去深究的复杂情愫。
这短短三天的病房时光,就像是一场温暖的疗愈之旅。它不仅抚慰着程悠病弱的身体,更在无声中加固着这支队伍历经风雨后所形成的珍贵情感纽带。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遵守着那个无声的誓言——成为她的后盾,而不是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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