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副科长虽然强自镇定,但那不时瞟向确认书的眼神和连续吞咽口水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看着王副科长是实打实的签了订单,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点后悔,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快步走到杨芳君面前。
“小杨啊!”他声音不大,但带着一丝急切。
“怎么了,马科长?”杨芳君疑惑地看着他。
马副科长搓了搓手,脸上有点不好意思,但眼神却很坚定:“那个……你一会儿出去发这个……传单的时候,能不能……能不能多提一提其他衣服。”
杨芳君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这位有点刻板的老科长是眼红了,担心她只介绍王副科长“美拉德”。
“马科长,您放心,都是咱们厂里的衣服,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出去介绍的时候肯定是一起介绍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马副科长有些着急地摆手,脸上泛起窘迫的红晕。
“哎呀,马科长你就放心,咱们小杨可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同志,你也别泄气,咱们不还有半天时间。”马副厂长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这都过了中午十二点了,小杨啊,你从早上忙到现在,又刚谈成一单,一定饿了,咱们先休息吃一下中饭!”然后转头对赵前进说道:“前进,去,把咱们带来的干粮拿出来,让咱们小杨垫垫肚子。”
赵前进赶紧应声,从带来的网兜里拿出饭盒,立马拿到杨芳君面前,饭盒里面是早上招待所食堂买的馒头和咸菜,不过有些凉了。
杨芳君掏出自己的水壶喝了口水,也不扭捏心安理得的先吃起来。
难怪说销冠的地位不可撼动,此刻的杨芳君完全是像祖宗一样被供了起来。
下午的推销没有上午战绩好。
大部分客商只是礼貌地摆摆手,甚至看都不看就匆匆走过。有些人接过传单,转了个背就扔在了地上,偶尔有一两个愿意停下脚步听杨芳君说两句的,看了看地址,又委婉表示他们会考虑,显然是没看上他们这个小县城的制衣厂。
“哎……”
杨芳君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宣传单,默默叹了口气。
“你怎么会说外国话?”
一个清亮的女声从杨芳君背后响起。
杨芳君转过身,这不是那个贱人王科长引以为傲的女大学生技术员嘛。
“你好!”杨芳君礼貌性的打了打招呼。
刘建英的目光落在了杨芳君手中那叠宣传单,她伸手指了指,语气自然的问道:“能给我看看吗?”
杨芳君摇了摇头,“对不住,不能给你看。咱们毕竟是同行,属于竞争关系,这个也算是商业机密。”
刘建英一愣,没想到杨芳君会拒绝,“哦……对不住啊,我只是好奇。”像是在解释自己的唐突,“我刚刚……好像听到你跟外商说话,说得还挺流利的,你是在哪上的大学?”
“我没上过大学。”
“没上过大学?!”刘建英惊的脱口而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那是你家里人教你的?”在她看来,若非学校教育,那必定是家学渊源了。
“我父母估计连26个英文字母都不认识。”杨芳君语气平静的说道。
“那……那……”
看着刘建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想问什么就大大方方的问好了?”杨芳君最讨厌说话吞吞吐吐的人。
“我……”刘建英张了张嘴,正准备鼓起勇气说时——
“杨科长!杨科长!”赵前进同志像一阵风似的飞奔过来,脸上带着急切和兴奋,“里面有个外商!点名要找你!”
“找我?”杨芳君猛地一怔,什么情况?她下意识地看向刘建英,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外商点名找她?她都不认识啊?
“对!就是找你!”赵前进跑到近前,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口气,急切地说道,“是个……个子挺高的男同志,马厂长让我赶紧来找你!”
啥情况?杨芳君也顾不上再和刘建英多说什么,立刻对赵前进道:“走!回去看看!”
刘建英站在原地,看着杨芳君迅速离去的背影,嘴里喃喃道:“不是大学生,还这么年轻就当了科长,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展馆内,东海制衣厂的展位前,果然围满了几个客商。
看到杨芳君回来,马副厂长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上去,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又快又急地说道:“芳君,你可回来了!那个翻译同志说是看了你之前在酒店发的宣传单,特意找过来的!” 说完,他立刻转过身,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对着那位外商和翻译,郑重地介绍道,甚至带着点与有荣焉的骄傲,伸手指向杨芳君:“这位就是我们厂技术科的副科长,杨芳君,杨副科长!”
当马副厂长手指向那位外商时,才想起来还不知道对方名字,赶紧侧头看向那位中方翻译,脸上带着询问的笑意,语气稍显局促:“那个……这位是……”
那位翻译同志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流畅地接过话头,用中文向杨芳君和马副厂长介绍道:“这位是弗兰克先生,是我们公司的采购总监。”
马副厂长连忙点头:“哦哦哦!弗拉克先生,您好您好!”
“弗兰克……”杨芳君小声纠正道,“不是拉……”
好在,那位名叫弗兰克的总监似乎并没有太在意马副厂长的发音失误,他的目光越过了略显尴尬的马副厂长,直接落在了杨芳君身上。
杨芳君也同样打量着这位外商,只见他身着一套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内搭浅灰色衬衫,系着同色系领带,整体装扮尽显干练儒雅。头发梳理得整齐有型,乌黑的发丝衬得他气质沉稳。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更加凸显出他成熟稳重的商务人士形象。
最最最重点的是——他的颜值非常不错!
杨芳君迅速调整好状态,脸上露出从容得体的微笑,主动走上前,伸出手用英语打招呼道:“Nice to meet you,Sir.”
这位外商——弗兰克先生,回握住杨芳君的手,语气平静的说道:“你好。”然后朝翻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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