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离港的第七日,江南巡抚衙门的快马踏着晨露冲进了县城,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最终停在了沈砚灵打理的药铺门前。
“沈姑娘,接旨!”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他身后跟着四个抬着红绸木箱的侍卫,箱子上的明黄色绸缎在朝阳下格外刺眼。
沈砚灵正在柜台后称量药材,闻言赶紧放下戥子,撩起裙摆跪下,街坊四邻也跟着跪了一片,大气不敢出。
太监展开明黄卷轴,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南沈氏砚秋,素怀仁心,精研药草,平药材之乱,济邻里之苦,其德可嘉,其能可赞。特赐‘济世仁心’牌匾一方,白银百两,以资嘉奖。钦此——”
“臣女沈砚灵,谢主隆恩!”她叩首时,额角的碎发沾了点晨露,心里却像揣了团火——她从未想过,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之事,竟能惊动圣听。
侍卫将红绸木箱抬进药铺,打开一看,一方黑檀木牌匾静静躺在其中,“济世仁心”四个金字是御笔亲题,笔力浑厚,边角还镶着细细的银丝。旁边的银元宝码得整整齐齐,闪着温润的光。
传旨太监收起圣旨,态度比来时和善了许多,笑着拱手:“沈姑娘,恭喜恭喜啊!咱家在巡抚衙门听说了不少姑娘的事迹,真是年轻有为。”
沈砚灵起身谢过,让伙计泡了上好的雨前龙井,又塞了个沉甸甸的红包给太监,这才送他出门。
刚关上门,药铺里就炸开了锅。
“我的天!御赐的牌匾啊!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隔壁卖布的王掌柜踮着脚看牌匾,满脸艳羡,“砚秋姑娘,你可太厉害了!”
胡万山挤到最前面,摸着牌匾上的金字,粗糙的手掌在木头上蹭来蹭去:“我就说嘛,好人有好报!你帮咱解决了药材涨价的事,连皇上都知道了!”
沈砚灵的爹从后院赶来,看着牌匾老泪纵横:“我沈家祖上积德啊!闺女,你娘要是还在,看到这牌匾,不定多高兴呢……”
正热闹着,门外又传来熟悉的笑声,是胡万山的娘拎着个食盒进来:“砚灵,我刚蒸了些红糖糕,给你贺喜!”她凑到牌匾前看了又看,忽然拍了下手,“对了,这牌匾得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我让万山去请个木匠来,把它钉在门楣上,让全城的人都看看!”
沈砚灵却轻轻摇了摇头,抚摸着牌匾上的字迹:“这牌匾,我想挂在后院药房。”
“啊?为啥啊?”众人都愣住了。
她笑了笑,目光落在药架上整齐的药包上:“皇上赐这‘济世仁心’,是盼着我好好给人看病抓药,不是让我用来炫耀的。挂在药房里,我每次配药时都能看见,就不会忘了这份心意。”
胡万山第一个点头:“我懂了!砚灵是想踏踏实实做事!”
“说得好!”角落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城里最老的药农陈爷爷,他拄着拐杖,手里还攥着刚采的几株何首乌,“这才是‘济世仁心’的道理。丫头,爷爷没看错你。”
沈砚灵让伙计把银元宝收进内屋,又取了些银子分给常来帮忙的几个穷苦街坊,剩下的则盘算着添些新的药柜和药碾子。她走到柜台后,拿起戥子,继续称药,仿佛刚才那御赐牌匾带来的震动从未发生过。
只是在称到紫心草时,她的动作顿了顿——想起那日在山里采草时,胡万山为了帮她挡滚落的碎石,胳膊被划了道深口子;想起李太医说“药材是死的,人心是活的”;想起那些在药铺外排队领平价药材的百姓……
或许,这“济世仁心”四个字,从来不是挂在门楣上给人看的,而是要刻在心里,揉进每一味药材里,落在每一次问诊的耐心里。
傍晚时,牌匾被郑重地挂进了后院药房,黑檀木在油灯下泛着沉静的光。沈砚灵配完最后一副药,抬头看着牌匾,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些,但心里的方向,却更明了了。
喜欢大明岁时记请大家收藏:(www.suyingwang.net)大明岁时记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