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无尘的声音传来时，叶尘的手还按在铁门上。
指尖一阵发麻，如同被细针扎刺，他迅速收回手，看见指腹留下一道微红的印痕，隐隐发热。门上的符文已然黯淡，可他仍感到一股视线从门缝中渗出，冰冷而黏稠，如影随形。
他没有回头，只低声道：“听到了。”
身后的七名弟子已悄然就位。两人立于左，两人立于右，三人躬身守在后方，最后一人单膝跪地，刀尖轻点地面。他们呼吸极轻，脚步精准地踩在他先前留下的足迹上，一前一后，无声无息。
前方十步，便是石屋大门。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悬于门框之下，微微晃动。风早已停歇，那牌子却仍在轻轻摆荡，仿佛被人从内轻轻推了一把。
叶尘低头看向地面。
一道细线横亘门前三尺，细若发丝，隐没于尘土之间。他们此前跃过时皆斜身腾挪，落地即走，无人敢作停留。如今，再无第二次机会。
他抬手握拳。
左侧两名弟子立刻会意，从怀中取出小布袋，倒出一层灰白粉末，均匀撒在鞋底。这是药无尘特制的“踏尘粉”，可遮掩气息。他们脱去外衣，用布条裹紧兵刃，动作缓慢谨慎，唯恐发出半点声响。
叶尘凝视着门缝。
内里的金光仍在闪烁，节奏比先前更快。原是五秒一亮，如今四秒便闪一次。他心知其意——仪式将近尾声，血祭加速，封魔匣的能量正迅速汇聚。
时间所剩无几。
他侧头问右侧一名弟子：“你之前走过这条路？”
那人点头：“半个时辰前随赵师兄探过左侧沟壑，那时门未闭严，我闻到一股异味，似铁锈混着朽木。”
叶尘眉头微蹙。
这气味不对。镇压邪物之地，应阴寒死寂。这般腥臭，倒像是有物正在腐烂。
他望向药无尘所在的方向。
百步之外，药无尘藏身于一块岩石之后，腰间葫芦仅余两个，手中握着一张未启用的符纸。他未言语，只是抬起左手，掌心朝上翻动两下。
这是暗号：勿触门，寻缝隙。
叶尘顿悟。
他蹲下身，手指离地三寸，缓缓拂过泥土表面。以灵识探路，不入土中，仅贴地游走。片刻后，他在门左发现异常——那片泥土颜色更深，踩之不陷，却有种微妙吸力，仿佛地下有物在吞吐气息。
他抬头，向左侧两人打出手势。
二人立即伏地前行。一人以短刀轻刮浮土，另一人以布承接碎屑。掘不到半尺，底下露出一根黑线，缠绕在一截断骨之上。骨不知属人属兽，表面刻着歪斜文字。
叶尘欲伸手触碰，又骤然止住。
他记起古籍曾载一种“引命线”，以人血豢养，连接祭坛与阵眼。一旦触碰，便会惊动守阵之人。此线极可能便是机关枢纽。
他改用剑鞘轻轻拨动断骨角度。
黑线微微一颤，却无异变。他又缓缓调整，直至断骨正对门缝。
刹那间，门缝中的金光一闪，停顿片刻，旋即恢复如常。
他悄然松了口气。
说明调整奏效，暂时瞒过了机关。但这般伪装撑不了太久。
他起身扫视众人：“准备入屋，顺序不变。进屋之后，谁也不准碰地上之物，不准说话，不准重喘。见光闪烁，立刻闭眼趴下。明白吗？”
七人低声应道：“明白。”
他正欲下令行动，远处忽传一声闷响。
雷火弹炸裂，夹杂着惨叫。主战场战况愈烈。赵云舟仍在支撑，但防线恐怕撑不过一刻钟。他们必须加快。
叶尘抬手，准备发出信号。
就在此时，屋顶的光纹骤然迟滞。
原本流动的纹路变得卡顿，宛如坏掉的齿轮。紧接着，门缝中的金光也停了一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久。
三秒。
四秒。
五秒……
光芒未再亮起。
叶尘眼神骤紧。
不对。
仪式绝不会自行终止。唯一的可能是——里面的人发现了他们。
有人察觉了。
他立刻抬手，打出“趴下”手势。七名弟子瞬间伏地隐蔽。他自己也翻滚至一块碎石之后。刚藏好，屋内便传来脚步声。
极轻，却确实在移动。
接着，门把手缓缓转动半圈，又戛然停止。
外面无人动静。
屋里亦复沉寂。
一片死寂。
十余息后，叶尘才缓缓探头望向门缝。
金光重新亮起，但节奏已变——不再规律闪烁，而是急促明灭，间隔越来越短，宛如人在急促呼吸。
他在等。
等下一个献祭者现身。
只要门开，他们便有机可乘。
他招手示意，令两人移至门两侧，准备突入。自己退至中央，右手握紧剑柄，左手捏着一张符箓——那是药无尘所授的“破禁符”，仅能使用一次，专为破解封印阵法而设。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脚下泥土开始轻微震颤，吸力愈发强烈。他知道，已至最后阶段，封魔匣即将完成充能。
就在他准备下令强攻之际，药无尘方向忽掷来一颗绿色小丸。
丸子飞不高，划出一道弧线，落于门前五步处，“啪”地裂开，流出淡黄液体。液体渗入土壤，那一片红线顿时暗沉，光华尽失。
这是信号。
可以行动了。
叶尘深吸一口气，猛然起身，挥手厉喝：
“上！”
四名弟子率先冲出，紧贴墙壁疾行。两名侧护紧随其后，最后一人落后三步，随时准备断后。叶尘居中而行，每一步皆踏在药液浸染之处。
他们距门还有五步。
四步。
三步。
突然，屋内传出一声低语。
非人之声，似自地底涌出的呢喃，听不清内容，却让所有人脚步一滞。
叶尘咬牙，强行迈步。
一步跨至门前。
左手抵门，右手抽出长剑，蓄势待破。
这时，药无尘的声音再次响起，唯有他能听见：
“叶尘，那扇门……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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