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愁剑卡在归墟之心的裂缝中,嗡鸣震颤,仿佛被某种力量自地底深处狠狠拽住。叶尘死死攥着剑柄,指节泛白,体内的灵识如倒灌之水,疯狂涌向剑尖。这不是杀戮,而是封印——以剑为针,以血为线,将千年的邪祟一针一针缝进时间的尽头。
夜无殇悬浮半空,机械核早已炸裂,蓝光却未熄灭,顺着脊椎蜿蜒而上,紧随断愁剑的轨迹流转。他不再言语,嘴角的血迹干涸发黑,唯余双眼尚存微光,宛如风雪夜里即将熄灭的油灯,微弱却执拗。
苏璃跪伏于地,银瞳碎裂,鲜血顺脸颊滑落,在下巴凝聚成滴,啪地坠入尘灰。她双臂环抱胸前,残魂如丝,与药无尘的丹火相连。那火焰不再暴烈,化作青黑细流,缓缓渗入地缝。
归墟之心猛然一抽,红光闪烁不定,如同垂死的心脏。三人灵力刚触及核心,一股漆黑如墨的精神波骤然爆发,贴地横扫,石裂地崩,空气扭曲。
叶尘瞳孔骤缩,脑海如遭重锤。这不是幻象,而是神魂正被啃噬——归墟残魂最后的反扑。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洒在剑身。血珠尚未落地,已凝成符文,正是上古灵识中残存的“九极镇魂阵”第一重。他左手猛然拍地,灵识铺展如网,将苏璃、药无尘、夜无殇残存的灵力尽数牵引,在识海之中勾勒出完整阵图。
九道虚影自他背后浮现,每一道都封印着一段尘封的记忆:千年前跪剑自尽的守墓人,丹炉前焚身为炭的炼药师,锁链穿身的少女,还有那被钉在石台上的少年——夜无殇的前世。
阵成刹那,天地骤然寂静。
归墟之心发出尖啸,似千百人同时哀嚎。声音不传于耳,直刺神魂。药无尘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手中法诀却丝毫未松。苏璃银发飘扬,残魂竟微微亮起,与阵图产生共鸣。
叶尘低吼,断愁剑猛然下压。剑身没入裂缝三寸,九极镇魂阵的虚影沉入核心。金光炸裂,一道、两道、三道……九根光柱冲天而起,照得整片遗迹亮如白昼。
归墟之心开始崩解。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内里红光寸寸熄灭。最终,那颗跳动的核心如风化之石,层层剥落,化为飞灰。
夜无殇的身体在光芒中逐渐透明。他低头望着仅存的半截左臂,忽然笑了。笑意轻浅,似释重负,又似诀别。
“门……关了。”他喃喃道,声音随风飘散。
话音未落,身形已化作点点蓝光,随风沉入地底。那光不刺目,却无人敢直视,仿佛藏着某种不该遗忘的过往。
遗迹崩塌。柱折,顶裂,久违的阳光自缝隙洒落,照在灰烬之上。
叶尘拔出断愁剑,踉跄后退两步,单膝跪地。剑身仍在震颤,仿佛仍在战斗。他抹去脸上血迹,抬头望去——天是蓝的,无云,无死气,唯有清风拂面,干净得如同洗过一般。
苏璃撑身站起,走到他身旁,轻轻扶住他的肩。她双眼已毁,眼神却清明如初。药无尘拄着药篓起身,咳了两声,从怀中摸出一颗微光闪烁的丹药吞下,皱眉嘀咕:“最后一颗回灵丹,省着点用。”
叶尘未语,缓缓将断愁剑归鞘。剑入鞘的瞬间,地底传来一声轻响,似锁链断裂。
紧接着,天地变了。
东南群山骤然隆起,青气冲天;西北荒漠,干涸河床下涌出清泉;南方沼泽的毒雾瞬间消散,地下萌出绿芽。整片大陆的灵气如断线重连,狂乱奔涌,却又渐渐归位。
叶尘盘膝而坐,闭目凝神。他“看见”了——天地灵气如决堤之河,涌入曾被归墟污染的每一寸土地。然而仍有空白之处,如同干涸的池塘,亟待填补。
“气机黑洞。”他睁眼说道,“不填上,灵气终将再乱。”
苏璃点头,抬手结印,残魂凝为银线,直指苍穹。片刻后,虚空中浮现出一轮月影,月光如雨,顺着银线灌入最近的黑洞。
药无尘咬牙,从药篓深处翻出一只空葫芦,双手合拢,青火自内燃起。他将葫芦抛向空中,火焰炸裂,化作万千光点,洒向北方荒原。
叶尘起身,拔剑点地。灵识顺剑而下,渗入地脉,如织网般串联三人之力,引导月华与丹火,逐一填补空洞。
过程缓慢而疲惫。每补一处,叶尘的脸色便苍白一分;苏璃的银线愈发纤细;药无尘喘息愈重。但他们未曾停歇。
当最后一处黑洞被填满,天地骤然归于寂静。
随后,风起了。
不是乱流,不是死气,而是带着草木清香的暖风,拂过山岭,掠过原野,吹进每一个曾被恐惧笼罩的村落。
小镇屋顶上,一个孩子推开窗,怔住了。他指着远山,大声喊道:“娘!天亮了!天真的亮了!”
消息传得比火还快。人们走出家门,仰望天空,体内沉寂已久的灵力悄然复苏。有人跪地痛哭,有人抱头痛哭,更多人只是站着,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百姓涌至遗迹外的山谷时,叶尘正倚着枯树调息。苏璃坐在他身旁,药无尘靠着药篓打盹,嘴角还挂着笑意。
人群围拢上来,有人跪地叩首,有人高呼“英雄”,声音越聚越大。
叶尘睁开眼,扫过一张张面孔——老少皆有,修士凡人皆在。他未动,也未言,缓缓起身,扶了扶苏璃,示意离开。
他们准备走了。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人群中挤出,仰头望着叶尘,忽然伸手,将一朵刚摘的白玉兰塞进他手中。
“叔叔,送你。”
叶尘低头看着那朵花,花瓣上还带着晨露。他静默片刻,抬手,轻轻揉了揉孩子的头顶。
人群瞬间安静。
不再有人下跪,不再有人高呼。他们默默让出一条路,有人从路边摘下白玉兰,静静铺在地上。花瓣连成一条小径,不长,却一直延伸到山外。
叶尘踏上花瓣铺就的小路,苏璃紧随其后,药无尘笑着挪步,脚步虽虚,却走得稳健。
风从山谷吹过,卷起几片花瓣,飘向远方。
药无尘忽然停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看了看,又塞回怀里,低声嘀咕:“早说好了,事成之后……喝一顿。”
他抬头望天,笑了。
叶尘的断愁剑,在鞘中轻轻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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