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无尘脚下的青砖裂开一条细缝，宛如一条被突然惊醒的蛇，蜿蜒着爬向墙角的排水沟。叶尘低头看了看那裂缝，没有吭声，蹲下身子，指尖在砖面上轻轻划动，沾了点灰尘，又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 “这地，得修修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手。 药无尘咧嘴笑道：“哟，你连地都管上了？难不成下一步还得管我喝什么酒啊？” “你喝的那玩意儿，再这么喝下去，闭关时不是突破，而是直接坐化喽。”叶尘看了他一眼，转身往议事厅走去，“走，还有事儿呢。” 议事厅的门一推开，一股带着墨香和灵纸焦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桌上堆着十几块玉简，横七竖八的，像是被人匆匆翻过又随意扔在那儿。叶尘走到主位前，没有坐下，拿起一块玉简，灵识一扫，眉头皱了皱。 “南区三十七个传讯节点，十二个记录有异常，可系统却没报警。” 药无尘凑过来：“新系统才运行七天，就有漏网之鱼了？” “不是系统的问题。”叶尘放下玉简，“是人的问题。节点值守的，有五个是旧派系的人，记录马马虎虎，甚至还伪造日志。” 药无尘吹了声口哨：“嘿，联盟还没正式挂牌呢，内鬼就开始搞事儿了？” 叶尘没有笑。他走到墙边，拿起一支炭笔，在石板上画了个圈，又在圈里画了三块区域，分别写上“决策”“执行”“监督”。 “以前啊，权力都集中在决策层手里，执行的人只听命令，监督的人全凭自觉。可要是决策层出了问题，整个联盟就得跟着出歪子。” “你想分权？”药无尘挑了下眉。 “不是分，是制衡。”叶尘在三个区域之间画了双向箭头，“决策不能直接指挥执行，得通过监督层审核；执行的结果，得由第三方核验；监督的人，要定期更换，还不能参与前两环。” 药无尘摸着下巴：“听着就跟丹炉里的三重火似的——文火控制温度，武火加快速度，还有一把暗火随时准备压火。少一个，丹药就废了。” “就是这个理儿。”叶尘点点头，“我们刚躲过一次代码劫，可要是内部有人想通敌，下次就不只是改个指令那么简单了。他们能直接关掉防御阵，开门放敌人进来。” 药无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这招够狠啊，等于把每个人的权力都削弱了，谁也别想一手遮天。” “不是削弱，是规范。”叶尘把炭笔一放，“联盟要活下去，不能靠谁一时英明，得靠制度稳得住。”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几位联盟核心成员陆陆续续走了进来，有负责炼器的赵长老，掌管资源的林执事，还有情报组的陈副使。他们坐下后，气氛有点尴尬。 赵长老先开了口：“叶公子，新防御系统建得挺好，可你又要改规矩，是不是太着急了？咱们才安稳没几天呢。” “就因为刚安稳，才不能放松。”叶尘盯着他，“七天前，代码能模仿高层指令，就是因为没人能拦住。今天要是有人想私调资源、擅自调动人手，照样没人能拦——除非咱们改规矩。” 林执事摇摇头：“可这么一来，办事效率不就降低了吗？每道命令都得审核，等批下来，事儿都黄了。” “效率重要，安全更重要。”叶尘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简，推到桌子中间，“这是南区十二个异常节点的记录，其中三条指令，调走了八百块中品灵石，不知道去哪儿了。审批人是你们当中的一个。” 议事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陈副使脸色变了：“你怀疑我们？” “我不怀疑人。”叶尘声音沉稳，“我只相信制度。要是权力没有制约，再忠诚的人，也可能被诱惑，被胁迫，甚至被人替换。” 他顿了顿，接着说：“所以我弄了一份《联盟权责条例》，主要有三点：第一，所有资源调动，得两个人签字，而且得来自不同部门；第二，决策和执行之间加个‘监察组’，由轮流值班的成员组成，每七天换一批；第三，任何成员都能对异常指令提出‘冻结申请’，冻结期间由三个人以上一起复核。” 赵长老冷笑一声：“你这是把我们都当贼防着啊？” “我不是凡人。”叶尘看着他，“我是防权力变质。一个人掌权时间长了，就算一开始是好心，也会成习惯。习惯发号施令，习惯没人质疑，最后——自己犯错都看不见了。” 林执事皱着眉：“可这么层层设卡，以后谁还愿意做事啊？怕担责任，干脆啥也不干了。” “所以我加了奖励机制。”叶尘又掏出一块玉简，“每个季度评个‘高效协作组’，奖励灵石、丹药、闭关的机会。干得好有赏，瞎搞就罚。不看关系，只看记录。” 药无尘在旁边笑道：“哟，你还搞绩效考核呢，挺新鲜啊。” “新鲜好啊。”叶尘淡淡地说，“老规矩让人钻空子，新规矩让人走正路。谁觉得不公平，可以提意见，但前提是——先让联盟活下去。” 众人都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赵长老叹了口气：“我老喽，不懂这些新玩意儿。但你说的那八百块灵石……要是真被人贪了，咱们确实得管管。” 林执事也点点头：“监督行，但得保证轮流值班公平，不能让它成了某些人打压别人的工具。” “轮流值班的名单由系统随机生成，每七天公布一次。”叶尘早有准备，“要是有意见，可以申请重新审核，由五个人以上一起决定。” 陈副使犹豫了一下：“那……监察组能调查成员不？” “能。”叶尘说，“但得有证据才能动手。要是诬告，反过来处罚，三次违规，就不能再轮流值班了。” 药无尘一拍桌子：“行，我支持。总比哪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家库房空了强。” 叶尘看着众人：“还有谁反对不？” 没人再说话。 叶尘点点头，拿起炭笔，在石板上写下“权责分明，制衡有序”八个字，然后一掌拍下去，石板裂开一条缝，正好把三个区域分开，又连着。 “从今天起，试行三个月。期间有问题，随时说。但——”他目光扫过众人，“谁要是故意捣乱，或者偷偷破坏，可别怪我不客气。” 散会之后，药无尘跟出来，小声问：“真能成吗？这些人可都不是好惹的。” “不一定。”叶尘望着远处正在施工的防御阵基，“但总得试试。制度就跟阵法似的，画错了能改，不画，就一直有漏洞。” 药无尘耸了耸肩：“你这招，比炼丹还费脑子呢。” “炼丹只能救一个人，制毒能救一个地方。”叶尘笑了笑，“值了。” 三天后，新规矩正式开始实行。 资源调拨单上多了两个签名栏，监察组开始轮流值班，第一任组长是炼器堂的一个普通弟子，坐在高位上，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叶尘站在高处看着，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着掌心，好像在算着什么节奏。 药无尘走过来，递给他一个葫芦：“来一口？提提神。” 叶尘摇摇头：“等他们交上第一份冻结申请，我再喝。” “你真觉得有人敢拦啊？” “不是敢不敢的事儿。”叶尘望着议事厅的方向，“是制度让不敢的人，有了说‘不’的胆子。” 正说着，一个传令弟子跑过来，手里举着一块玉简。 “报告！监察组刚冻结了一条资源调令——林执事申请调五百块中品灵石，不知道干啥用，就一个人签字！” 药无尘眼睛瞪大了：“哟，这么快就来真的了？” 叶尘接过玉简，灵识一扫，嘴角微微上扬。 “好。”他把玉简递给旁边的记录员，“按流程，召集大家一起复核。另外——”他顿了顿，“通知林执事，明天当庭说清楚。” 记录员领命走了。 药无尘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说：“你早就在等这天了，是不？” 叶尘没有回答。他抬手，轻轻敲了三下桌面，节奏稳稳的，像钟摆一样。 远处，议事厅的门慢慢打开，林执事站在门口，脸铁青，手里攥着一枚令牌，手指关节都变白了。 叶尘转身，朝那边走去。 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还没修好的青砖裂缝上，正好把那道裂痕分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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